张鹤龄反倒不急了,言语一句句扔去,直白、刺激,可不是为了斗气,话要说开一些为好。
于是,他笑着道:“不急,既是来了,见着牟指挥使一面,当多叙叙旧。你我二人虽接触很少,但一直来交集可不少,勉强也能算是旧人。以前接触不多,以后吧,大概本伯也难得见着牟指挥使,因而,今日怎能不聊上几句。”
“寿宁伯,本督还是那句话,你我很难成为同路人。望你入职之后,能好好的办你的差事,本督也懒得理会与你,若是依然如往日那般,那本督只能向陛下请旨!”
“哈哈!”
张鹤龄笑道:“牟指挥使,你怎又想到向陛下请旨了?你不是一向有自己的意志吗?若是本伯真有不妥,用家法制我的罪即是。”
“这便是你敢在本督跟前嚣张的资本?”
牟斌阴沉着脸,喝道。
一次次的讽刺、刺激,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何况是他一个军户出身的武人。
“寿宁伯,你莫不是以为,本督真的不敢动你。这里是锦衣卫,以你的名声,本督即便现在拿了你,又能如何,满朝上下谁人会认为本督不对?或是,你认为就凭你那几招拳脚,敢拔刀的狠劲,就能在北镇抚司全身而退?你莫不是以为,本督是那李成可比,连手下的人也使唤不动了?”
“唉,牟指挥使,狠话真不用放。”
张鹤龄叹息间,摇了摇头:“本伯的刀未曾见过血,若是拼杀,我自问,只要敢拼杀,一个小旗足已将本伯拿下。可是,牟指挥使,如今这锦衣卫还有这气势吗?”
“听你之言,前院的事你应是知道,那你就更该知道,二十多人对本伯无能为力,不是本伯多勇猛,是他们知道,如今的锦衣卫,少了底气,他们不敢下手。
或许大多人不太清楚,锦衣卫的底气怎少了。但他们是人,也会看。你,那个李成、胡珍,你们知道啊。锦衣卫是亲军,上行下效,他们的底气,只能来自你们这些头领,而你们的呢?
你的底气只来自陛下,那些整日里把你们当同志的官儿们,从来不是你的底气。他们啊,明白的很,少个牟斌,亦会有个张斌、李斌,左右释放些善意,足矣!”
“砰!”
牟斌拍案而起,怒喝道:“你又怎会懂我,你一个只仗着陛下撑腰,肆无忌惮的外戚,岂会明白我的意志、信念?”
张鹤龄摇摇头,迎着牟斌的怒目,他此时反而温善许多,道:“牟指挥使,其实要说起来,本伯或许真懂。我试言之,若是不对,就当一个笑尔!”33小说网
“牟指挥使,您是成化年入的锦衣卫,若是本伯评价,你大致是个有理想、有追求,有信念和信仰的人。做事勤勤恳恳,待人和善自矜,行事公道,为人正直,且忠诚朝廷。
正因如此,你才能入了怀恩太监的法眼,从一小小千户,短短时间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宝座。
这一切都是好的,陛下勤政、公正、处事严明,众正盈朝,天下承中兴之势。可再是好,再是正,总难免会有阴私,说不得陛下也要让天下人知道,君有雨露,亦有雷霆。
可,牟指挥使您是怎做的呢?你仁厚刚正,信念坚定,你做到了公正和仁厚。这不是本伯讽刺,本伯真心如此认为……”
牟斌有些动容,他还真没想到,张鹤龄是如此来理解他的。
他不由就跟着问道:“你既是真心如此认为,难道还觉得本督是错的?不该如此,就该如前朝里的那些酷吏、恶吏一般,动辄打杀,动辄构陷,使得声名丧尽?”
“大致没错吧,但你不觉着,矫枉过正了?”
张鹤龄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道:“你没觉着,你的公正和仁厚,已偏离了方向?只是为了公正而公正,到后来,公正到只以人们所认为的公正而公正?你的心里还有对公正的判断吗?”
“唉!”
就在牟斌似乎思索他的话时,张鹤龄再次轻叹一声,:“其实,本伯说这么多,只是有些可惜罢了。可惜你这样一个人才。或可言,你选择了一条名留青史的路,背弃了你本该有的公正理想。”
“说到底,其实本伯的话都是废话,再言之,锦衣卫在你这位秉持公正的指挥使领导之下,背弃了他本该有的立身。
锦衣卫是什么,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一把尺,本不该有自己的意志。”
“你还是不懂,本督何曾想所谓的名留青史,本督自加入锦衣卫以来,最大的理想只是想改变世人对我锦衣卫的看法,我想告诉世人,锦衣卫不是那臭名昭著之所,不是那恶贯满盈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