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月后,太元十六年四月中。
每隔三年的阳春三月中旬,司马曜会带着亲信与几个信得过的亲王,以及朝中几个文官武将前去东海郡的玉女峰狩猎,一去便是整整一个月。
如今已是四月中旬,算算日子,司马曜不日便会回宫了。
这五个月以来,桃戈一直为王法慧的事所扰,司马曜在宫里时,她曾多次想询问司马曜,可几次话到嘴边,都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她不敢,她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
这日午后,桃戈凭几卧在软榻上,手里头捧着《楚辞》,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她是为王法慧的事恼怒,眉头一皱,一怒之下,拂袖将手里头的《楚辞》摔下地。
正巧这时,玉浮入内,望见桃戈心神不宁,自知她烦的是什么,却仍问:“贵人还在为王法慧的事烦恼?”
桃戈不语,玉浮顿了顿,轻叹一声,其实王法慧的下落,她从一开始便清楚,只是一直都不敢告诉桃戈,怕的就是桃戈太过冲动。
可如今看到桃戈整日为王法慧的事闷闷不乐食不下咽,她便也无可奈何了。
“奴婢查探到她的下落了。”
桃戈闻言顿时打起了精神,当即转头看向她,追问道:“她在哪儿?”
“训仪宫。”
……………………训仪宫……………………
桃戈站在训仪宫下,顺着这丈把高的台阶往上看去,远远的能望见训仪宫正殿门上方的匾额。
玉浮站在桃戈身后一侧,手里头端着一个木托,木托上放了一只酒壶,一只酒盅。
桃戈望着这偌大的训仪宫,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便是训仪宫了,她进宫八年,八年来关于训仪宫的传闻多得数不胜数。
宫中人常传说训仪宫闹鬼,她总有耳闻,却从不曾来过,也不曾想过,这所谓闹鬼的训仪宫,其实还住着一个假死的皇后,一个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桃戈长吸了一口气,这便踏上了台阶,一层一层是往上走。
耳边传来一阵阵木鱼声,愈往上走,那木鱼声便愈近。
待走至正殿外,桃戈推门进了去,入眼的是大殿正中央挂着的白帘,横在殿中,将里头全然遮挡住。
玉浮望见那白帘,便快步走至桃戈前头,一只手将帘子掀起,直到桃戈走进去,她方才放下帘子。
桃戈再往里头走,便望见一个素衣妇人盘腿坐在殿中,正闭目敲打木鱼,左手一串佛珠不停捻动,似乎愈发迅速,口中亦是念念叨叨。
是了,那就是王法慧,十年前她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这样坐在殿中敲着木鱼,捻着佛珠,那个时候,她也是一身白衣。
桃戈不由自主的冷笑出声,道:“你以为吃斋念佛,便能洗净你一身罪过?”
王法慧闻言身子一僵,分明未料到会有杵席平之外的人过来,七年了,这七年除了席平偶尔过来看她,便再无人踏足训仪宫,即便司马曜,她也不曾见到过。
她睁眼放下手中的杵,却仍捻动着佛珠,而后侧首看向来人,却见是桃戈,起先有一丝惊诧,却也是转瞬间便露出一丝笑意,道:“张贵人,许久不见。”
桃戈闻言淡淡一笑,却并不言语,的确是许久未见了。
王法慧对她做了个手势,请她坐下,桃戈也不客气,一面走去坐下,一面又道:“定皇后早已过世,不知我应当唤你什么?”
王法慧微微一笑,道:“随你的心意。”
“唤你皇后,总显得别扭,唤你容德姐姐,又略显虚伪,不妨唤你的名字吧,”她冷冷一笑,目中忽然闪过一丝狠厉,“王法慧!”
王法慧依旧是一笑而过,“我早已是死人,没有身份也没有地位。”
桃戈自知她在怪她不知礼数,便嗤笑道:“说笑罢了,姐姐何必当真呢。”
王法慧笑而不语,桃戈道:“姐姐,咱们二人若是走出去,旁人会不会将我们视作双生姊妹?”
“也许吧,只是我不及你年轻貌美。”
“那,是我跟着你沾光,还是你跟着我沾光?”桃戈言语间略带威胁。
王法慧自知她来意不善,抬眸看了她一眼,而后迎合着她笑道:“自然是我跟着你沾光。”
桃戈冷笑一声,“姐姐可是皇后,而我不过是个贵人,岂是你跟着我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