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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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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怡要定亲,这是一桩大事。莞初一面帮着梧桐摆晚饭,一面支应着闵夫人。

婆婆言语之中好是得意,说钱家议亲已是半年有余,来求亲的非富即贵,早先她瞧着那单子就觉难定夺,姐妹两个商议来商议去,都觉着虽说大富商贾之家十分衬银钱,可毕竟不如这官家尊贵,更况转运使府只这么一个儿子,听说那韩夫人早就吃斋念佛、不理府中事,如今府中打理的是韩俭行的一个姨娘,文怡嫁过去就是正儿八经的当家少奶奶。又道,文怡丫头生得体面端庄,人又聪明、会周旋,能娶到这么个能干的媳妇也是他韩家的福分。

莞初听着心里不觉就拧了一个疙瘩,听相公说阜济是贡粮大县,可再大也不能与省府金陵相提并论,能以县丞之女攀上江南转运使的公子,确实是门难得的亲事。只是,想那韩荣德,一介纨袴膏粱,懦弱无担当,性猥琐、心肠狠毒,私宅中还养着外室,真真是有辱“相公”两个字;而文怡,执念疯癫,喜怒无常,性子里有种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气。这一对若果然成就,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还是,又成就了一对最相宜的“琴瑟和鸣”?

这一鸣,还了得……

实在不知该作何想念,隐隐地,莞初觉着文怡嫁到金陵于哥哥谭沐秋不能说是一件好事,另一面又担心相公,一场奇耻大辱,虽没有再提及,可莞初知道他绝不会放过韩荣德,这一来,岂非生了羁绊?

闵夫人今儿实在是高兴,看了看桌上的菜竟是头一次觉得素淡,又吩咐另煎一盘乳鸽来。房中丫鬟媳妇们重忙着收拾,又都识眼色地给太太道喜,一时热闹,喜得闵夫人一脸红润的喜庆,直说如今天长,一会儿用完晚饭往福鹤堂去瞧瞧老太太去。

这纯是为了显摆的心思倒让莞初想起那东院厢房里的人,自从私宅回来,莞初在素芳苑苦熬“月子”,秀筠在那厢也托了病。好在府里都当她是看不得这一场伤心事郁结而致,这便得着好好将养了些日子。许是死过一场,人也通透了些,平日不再羞涩避讳,凡事亦不再计较,有空儿就跟自己的娘在一处。娘亲的手最是世间良药,每天疼在心窝,慢慢地总算暖过了气色。

小夫妻也曾私下商量,秀筠妹妹往后该如何安置。原本庶出的尴尬倒成了个好事,齐府从未着意要寻门庭,方姨娘又是个看得开的人,遂齐天睿想着不如待她伤好,寻个得靠的男人嫁了过份踏实日子。这一回,当哥哥的定要好好审定。莞初听着只觉秀筠苦,这一场,女孩儿已然死去,今生今世怕是再难与人倾心,娘亲身边就是最好的归宿,便道,她还小,再拖个两年养一养。齐天睿闻言也点头称是。

岂料,韩荣德的亲事来得这么快,还正正地与这府里连了亲。看闵夫人欢喜,定是要把这喜讯传得满府皆知。莞初想着心就疼,曾经与自己海誓山盟、肌肤相亲的男人要娶别的女人为妻,即便是心如死灰,又如何受得?原先不通男女之事,如今她也知道那鸳鸯帐里是怎样的腻缠,更知道一旦心里有了他,一时一刻都再放不下,如今莫说是听他再娶,就是听说他多瞧了谁几眼,她都受不得。

这么想着,小心眼儿一时就酸酸的,他怎的走了这么久也不见回来?说是半个月,已然二十天还不见人,也没个书信,果然一见了钱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舍不得,什么离不开,男人的话通通都是哄人的!哼,你不要回来,回来我也不理你……你去住到私宅去……往后都别回来……

耽搁了半个时辰,晚饭才重摆了上来,多添了一碟子煎乳鸽,另配了一盘热腾腾的玉米小煎饼。连着停了三日的药,今儿庙里一天身子已是有些撑不住,此刻莞初端着小粥碗的手都有些抖,饿,可没有药,似连肠胃都乏力,只就着小菜吃粥,幸而婆婆从来也不留心她吃下吃不下,一眼也不瞧,倒清静。

闵夫人今儿兴致好,吃得慢,时不时地与身旁的媳妇丫鬟们说几句,依然是离不开这桩喜事,“睿儿还不知道,待他定是欢喜,原本他也与那韩家公子有些交情。”

“哎哟,”一旁服侍的红秀闻言笑道,“瞧我这记性,光顾着与太太道喜,倒忘了,将才小丫头子往厨房去传饭,说碰见素芳苑的人说,二爷下晌就回来了。”

猛一怔,莞初一口粥没咽下去正呛在喉中,不敢咳,捂了帕子强忍着憋得小脸通红。若是搁在从前,这一副狼狈相定是要落在婆婆眼里,可这会子闵夫人哪里还顾得,喜道,“那正好,一会儿叫他一道往福鹤堂去!”

婆婆喜滋滋地接着吃,莞初低了头,眼前一小碗粥,拨弄来拨弄去,心跳得厉害,用力握着小调羹屏着,还是虚得直冒汗,原本无力,这一刻身子里似忽地生了力气,耳根子都热,人直想往起站。吃了饭要往福鹤堂去,会不会吩咐她去叫他来?不如跟太太说她先回去服侍他换衣裳?还是说自己要回去换衣裳?毕竟从庙里回来这一身素淡,是不是去见老太太不适宜?

一个人乱糟糟的,这么些日子相思都不如这一刻的心慌,那朝思暮念的容颜在眼前的白粥上模糊起来,忽地一下,就不记得他的模样了……

“二爷来了!”

正一个人心烦意乱,忽闻帘子外头一乍声,莞初猛抬头,不待她脚沾地,帘子打起,人已大步走了进来。

一身云丝薄绸,扑面清新的水汽,他显是将将沐浴,头发还潮着,用了她最爱的花露油,一股淡淡清凉的薄荷香。暑热风尘,人瘦了,也晒出了日头的颜色,眼窝微陷,越显得鼻高挺,棱角俊逸,神采朗朗。看着他,莞初不知怎的心里竟是委屈,小鼻子酸酸的,也忘了当着婆婆的面她是该起身给相公行礼才是,只管怔怔的,嘴巴不觉就撅了起来。

齐天睿俯身行礼,“太太,”

“我的儿!”看着儿子,闵夫人喜不自禁,“快来坐。”

齐天睿起身坐在了莞初身旁,炕桌窄小,那身子高大一下子就将她掩了一半。莞初正想着里头挪挪,却不料他一面与闵夫人说着话,一面将手臂支在桌上,胳膊肘正落在她膝头,身子略略一歪,外人瞧不出,可那身重量却已是毫不顾及地落入她怀里,她若动,他一定会落了空,莞初忙安生了,端端地,就这么托着他……

清凉的薄荷香轻轻地漫入口鼻,像他不知怜惜的依赖一样,将她抱拢;那重量这么沉,沉得她有些支撑不得,却压住了那按捺不住的心慌,空落填不满,汗却悄悄落,撅着的小嘴抿了抿,抿出了小小的涡儿,低头,安静地吃起了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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