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处地形荒僻,又是帝陵,平常即便是白天,也不会有百姓家的孩子往这里来,更别说是晚上啦。
随扈中未成年的孩子,除了太子与敬武,便无旁人了。
敬武吃过晚饭,便去唬他兄长,她可机灵,知道兄长最疼她,这一路来定是要将她照顾好好儿的,若知她晚上想单独去南园拜拜地宫下的娘,兄长必是不许的。因此她使了浑身解数,先去缠她兄长玩,玩累了才说要回帐中休息,因她大半时间都与太子在一起,太子便不会过分注意她晚间的动向了,她才能寻得时机瞒着她兄长溜出来。
这一路并不好走,黑灯瞎火的,半摸半爬,她差点被藤蔓缠住了脚,拔不开来。索性她从前惯会玩的,胆子也大,因此即便天黑,她也并不太害怕。
皇帝御驾行来前,亲军已封了帝陵方圆数里,检防甚密,因此也不会有甚么坏人漏进来,这一处虽荒,但安全还是极安全的。敬武也不傻,诸事皆考量周全了,才行动。
她磕磕绊绊好容易才来到了母后陵前,因跪地先行宫中跪拜大礼,头碰着草木,一个又一个响头磕下去,敬武第一次觉得,与她的母后这样亲近。
她喊了一声:“母后……”
敬武很小心地把自己随身带来的包裹揭开,将里面的东西全拿了出来:“娘,敬武来看你了,给你带了好吃的——”她笑嘻嘻地,将她自己做的已经冷凉冷凉的桂花甜酿饼摊在帛绢上,祭她的母后。
“娘多吃些……”
敬武抽了抽鼻子,有些难过:“母后,敬武好想你——”
她伸手摸了摸胸前系着的包袱带,——那是她走之前特意带着的,包袱中裹着极重要的东西。并非吃食。
敬武小心地松解了带子,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娘,你喜欢吗?”
那是四个用面粉捏的,小小的人偶。两大两小,着彩绘,看的出来虽不是甚精细之物,但制作极用心。
敬武拿起其中一个大的人偶,往她娘墓碑前晃了晃——
“娘,这是你,好看吗?敬武捏的……敬武没有见过娘,不知道娘长什么样子,都是照着兄长说的模样儿捏的——像不像?”
敬武在野风里咯咯地笑,笑着笑着便落下了泪。
小丫头扬手苦兮兮地擦干了眼泪:
“娘啊娘,你要是抱抱思儿就好啦!思儿好想你!”
敬武将四个面粉做的人偶排好,两个小的居中间,两个大的排在外边。敬武一个一个指着,在恭哀皇后墓前,对着空气说道:
“母后,这个大的是父皇,你瞧,额前还有旒珠玉藻,我捏的不好,但还是能看出是父皇,冕冠十二旒——只有皇帝才戴这个。这个呢,是母后,它长得多漂亮呀!我用了彩绘金粉,只有正宫娘娘才用这个!这个小的,是兄长,兄长是太子,……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兄长!”
思儿挨着哀草凄凄,忽然便不做声了。她捏起了一个小小的面人儿,声音可怜得似一只刚会发声的小猫儿:“这个呢,便不太好了,它是思儿……思儿不乖,都是思儿不好。”
小公主埋下了头。
敬武独自伤怀,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中,便是连有人靠近了,她也并未发现。
“思儿如何不乖、不好呢?”
敬武抬起了头。
那说话之人并不是皇帝,皇帝此刻正站在不远处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