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妍抱着那个小婴儿。她出生要比真正的嫡公主早那么些日子,因此看起来也更大、生养的更好,白白嫩嫩的,乍抱了手里,便不舍得放下。
她走向了君王。
只与君王递交了这么个眼色,两人默契自生。
皇帝退了出来,强颜欢笑:“平君,咱们的孩儿来啦……”皇帝接过了阿妍手中的襁褓,很仔细地抱着,像抱着他的江山明珠,他将襁褓放在了皇后身侧:“小公主,是位小公主,正合朕意……平君啊,你早早养好身体,朕带着你们母女,择个好日子,出城游一遭儿……带着小丫头,去瞧一瞧朕龙潜时,她所不曾瞧见的风景。你答应朕——好好养着,好么?”
“陛下,……妾要负你……”
皇后泪如雨下。
皇帝一愣,随即哭道:“朕不许!平君——朕不许!!”
妾要负你啊……君上。
口含的参片悄也似的从她口中缓缓滑落……她连含参的力气也没有了。
皇后滑脱了手。
“平君——”皇帝凄声绝厉,此生再也没有过的绝望,忽地涌上心尖,没过全身。他知这一生,需他孤单承过了。这一生,平君再也不会陪他了。
皇后的眼神却仍未收。她那样温柔又期待地瞧着君王。
“平君,你有什么要与朕说的吗——平君,你与朕是结发夫妻啊!你万不可负朕、弃朕不顾呀!这万年无极的寿数,朕一个人要怎样孤单凄凉地捱过呀!朕、朕要你、要你陪在朕的身边,待朕黄土盖身,你才可以走!”
皇帝哽咽,哭得像个孩子。
“陛下——”温柔的笑仍挂在皇后的唇边,她稍缓,才又吃力地说道:“陛下,求您赏淳于衍、赏、赏阿妍……她们两个,可是为了臣妾,吃透了苦,若没有她们在,臣妾定不能安然产下小公主啊——”
这话,皇帝只知表意,却不明内里深意。只阿妍是听得懂的,直到了这最后一刻,平君仍惦念着君王——她为淳于衍向陛下讨赏,如此关头,陛下必不会深究,只当是这女医当真恪尽职守,照料皇后尽善尽忠。
阿妍默默地藏袖擦泪。
“好,朕应你,朕都应你!”皇帝捉起许皇后的手,哽咽:“平君,不能再说话啦——你得存着些气力,稍后才能调养回转,好平君,你听朕的罢,朕乃真命天子,朕说要你陪朕与江山一同老,你便要好生活到这么久。”
皇后苍白地笑笑:“好,平君听病已,平君都听病已的——陛下,咱们的小公主,尚无名儿,尚无封号呢,您——赐个吧……”
皇帝稍想,便说道:“毋论怎样,朕总是想你的,平君在椒房,朕在朝上,只那么一会儿的分别,朕便耐不住地想你——朕赐女儿‘思’吧,公主刘思,她见证了朕待她母后一片痴情……”
另有一层的意思,皇帝不敢说出来,他欺人也欺己。
毋论泉路天上,黄土相隔,朕永生永世地思念你——
朕的发妻,朕的皇后。
平君这样狠心,生生地剐走了朕的血肉!
皇后欣喜,笑意竟有些灿烂。
她勉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轻嗽了两声,手捉着皇帝的指,轻轻摩挲:“好陛下,再应臣妾一桩事——”
“平君尽管说。”
皇后眼中闪过泪光点点:“陛下,咱们的思儿,交给阿妍带吧,阿妍心细,又疼爱咱们的孩子,有她带,臣妾于泉下亦可瞑目……”
不许这般说……
皇帝刚想阻挠皇后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但他忽然便颓了下来——此时诸此细节,深究又有何意义呢?
说便说了——
他的平君,是真的要走了呀!
君王大恸!
“阿妍——深托你了!”许皇后深痛托孤……只怕在座诸人,连陛下也不懂,但却只有阿妍能懂平君此举的深意——这深宫之中,早已无人可信,这孩儿,留在陛下身边,若无妥善之人照料,未必能好生长大。
只有阿妍方能护她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