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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第1页）

被他看得心惊，顾明举慌乱地收拾起自己的表情，干笑两声，尴尬地在严凤楼沉默的眸光里一步步走到他的病榻前

床边置了一张方几，却不是用来放置茶水点心的上头小山似堆了一摞折子，有些是下头送来报批的，有些是用来回报上级的倘若随意选取几册来翻看，无一例外，各色字体下皆有严凤楼一丝不苟的点画圈阅

明明病还没好……顾明举忍不住摇头，严凤楼，你还没被旁人害死，就要先被这些公务累死

&ldo;昨晚什麽时候睡的？&rdo;看他眼中的疲倦就知，恐怕又是整整一宿未眠。顾明举压低了嗓音，深深觉得无力。

严凤楼仰头看他的脸，一双眼沈静恍如深潭：&ldo;大人天天探访，下官著实过意不去。&rdo;

&ldo;睡了几个时辰？&rdo;

&ldo;下官近日未曾往驿馆拜谒，不知大人住得可还称心？&rdo;

&ldo;大夫交代过，你要好生静养，不宜操劳。&rdo;

&ldo;前些时候，张知府曾派人传话，大人若住不惯，大可搬回青州城去。南安地小民贫，恐委屈了大人。&rdo;

&ldo;严、凤、楼！&rdo;他攥紧了拳头恨得要杀人一般。

一意回避着，严凤楼转开苍白如纸的面孔，将眼落到了榻下的青砖上：&ldo;我没什麽大碍，大夫说只要记得吃药就好。&rdo;

&ldo;这话你昨天也说过。&rdo;顾明举毫不留情地揭穿。

&ldo;这是小病。&rdo;

&ldo;小病积久不愈就会成大病。&rdo;

严凤楼还要分辩：&ldo;是些要紧的公务，拖不得。&rdo;

&ldo;公务拖不得，你的病更拖不得！&rdo;弯下腰，迫得他不得不抬头同自己对视，顾明举一字一句警告，&ldo;严凤楼，我可以派人去把那位张知府叫来问问，为何严县丞如此繁忙，连陪下官喝杯茶水、谈天叙旧的空闲都没有。&rdo;

严凤楼不做声了，眼中闪烁著几许不甘的光芒。但是面对&ldo;张知府&rdo;三字，他唯有低头臣服。

俯身在床沿边坐下，顾明举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离严凤楼交叠在被上的指只差了一寸。当日出生小康之家的严凤楼称不上金尊玉贵，却也至少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小少爷，一双手生得修长干净，只握得湘管不沾染泥淖。如今却粗糙了，关节边有因经年握笔而生的薄茧，指间隐隐残留著去岁冻伤后的疤痕，还有手背上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小口子……纵使他绝口不提这些年来艰苦，光看一双手就能猜到八九分。

於是不禁又摇头：&ldo;东山有山匪劫道，西城有商家遭贼。隔壁徐州饥荒，不出几日，必有灾民涌入；目下朝廷开炉铸钱又加了耗损；十月中旬就是圣上的寿辰，刚缴过高相的生辰纲，转眼又要再筹一份贺仪。还有去岁从邻县移居而来的那一批流民，人离了高昌地界，那位高昌县丞就撒手不管了，全数推给了你。&rdo;

这些是他知道的，还有不知多少是他顾明举不知道的。所以普天下的地方官无不削减了脑袋要往京城里钻，因为抚恤一方的实在太辛苦，零零总总的鸡零狗碎加到一起就能把人活活压死。

严凤楼沈默著，嘴角几番细微抽动，但终究没有说什麽：&ldo;众生苦楚不一，各人皆有各人的难处。&rdo;

顾明举只觉得心疼。他的凤卿瘦得厉害。打从青州城外下轿看见他的第一眼起，顾明举就发现，严凤楼瘦了。当日他也不见得壮硕，禅衫竹架，长袖飘飘，画中的仙人般飘逸。隔了五年，那般俊雅都被黯淡的脸色盖住了。现下因为一场病，愈发露出了憔悴，甚至间或有时会露出几分颓丧厌世。

&ldo;别这麽看我。&rdo;看见他眼中的温柔，严凤楼不自禁也放柔了语调，&ldo;你也有你的辛苦，你不说罢了。&rdo;

&ldo;凤卿……&rdo;伸手去揽他的肩，趁著严凤楼不及推拒，顾明举倾身而下，终於达到了天天前来探病的目的，将严凤楼紧紧拥进了自己怀里。

&ldo;你……&rdo;严凤楼想要挣扎，双手抵上他的肩，却又放弃了，任由顾明举就这样将自己扑倒在榻上，手脚相叠，交颈而眠，&ldo;顾大人，你逾距了。&rdo;

&ldo;嘘……&rdo;男人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里，声音却是温柔的，温柔得好似能将严凤楼化开，&ldo;睡吧。事是朝廷的，命是自己的，要好好爱惜。放心，有我在。&rdo;

屋子外天气很好，秋高气慡，澄空万里。午後的阳光懒懒散散，偶尔拂过一阵风，带来一缕冷冷的ju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