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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1页）

&lso;不知朱书记有没有兴趣玩玩牌？我同明吾同志陪您。&rso;尹正东问。

不等朱怀镜答话，余明吾说：&lso;朱书记也别把自己弄得太紧张了，玩玩吧。&rso;

朱怀镜只好答应，说：&lso;好吧，去叫小赵过来吧。&rso;余明吾开了门，叫了两声小赵，赵一普就同杨冲一块儿过来了。余尹两位早做了准备的，带了两副新扑克来。&lso;三对一？&rso;余明吾问。梅次本来是说三打傻的，但这种说法已带有政治色彩，官场上识趣的人都忌讳说起。

朱怀镜说：&lso;还是不突出个人英雄，强调一个团队精神吧。升级。&rso;　　余明吾说：&lso;就升级吧。地区对县里？&rso;　　朱怀镜说：&lso;牌桌上无大小，不分地区和县里。我同小赵一家，你们二位一家。输了就钻桌子。&rso;　　朱怀镜下基层，晚上一般不安排公务，多半只和当地党政一把手玩玩扑克，联络感情。不然光坐着聊天也不是个话。聊雅了，难免曲高和寡；聊俗了，难免有失体统；扯正经事，又不像是消闲，免不了僵硬。干脆就玩玩扑克，输了也慡快地钻桌子。下面领导就说他不拿架子。

同下面同志打牌，朱怀镜的手气总是很好的。今天也总是赢，弄得余明吾和尹正东老是在桌子底下钻。余明吾身子胖，钻起来很吃力。赵一普就玩笑道：&lso;两位父母官真是爱民如子，到农家做客，还忘不了替人家扫地。&rso;　　朱怀镜也笑了，说：&lso;你二位都钻得我不好意思了。这样吧，下一盘起，你们输了就向我们敬个礼算了，表示虚心向我们学习。&rso;　　余明吾不依，说：&lso;这是你们手气好。你们不要给自己留后路好吗？下一盘肯定是你们钻桌子。&rso;　　&lso;技术差就是技术差嘛，又不谦虚。&rso;朱怀镜笑道。

尹正东却借题发挥，说：&lso;凭朱书记打牌的手气，今后只怕要当党和国家领导人哩。正像今天陈昌云说的，这间房子今后就是纪念馆了。&rso;　　朱怀镜佯作愠色，说：&lso;纪念什么？纪念我们今天打扑克钻桌子？当领导也凭手气？我朱某人当上这么个官，靠的是组织的信任，群众的拥护，同志们的支持啊。&rso;　　尹正东明知朱怀镜并没有真的生气，脸上仍不大好过，忙说：&lso;那当然，那当然。&rso;　　朱怀镜笑道：&lso;就凭你这句话，就该钻一回桌子。&rso;说罢，将最后四张拖拖拉拉甩了下来，一举定乾坤。余、尹二位无可奈何地笑笑，又钻了一回。

这时，忽听得门口有响动。大家凝神听了，有脚步声轻轻地远去了。杨冲忙开门出去看看，没见什么异样。却突然发现脚下有张纸条，捡着一看，就望着朱怀镜。

&lso;什么东西？给我看看。&rso;朱怀镜说。

朱怀镜接过纸条一看，见上面写着：　　报告朱书记，陈大礼是个大贪官，他不像个党支部书记，私心杂念恨重，每次领导从上面来看望贫困户，他都把领导带到他家亲气那里去，让他们落得几百块钱，今天他们又故技从演，变本加厉。

朱怀镜看罢，一言不发，将纸条揣进了口袋里。他这才知道陈支书大名陈大礼。他不准备把这张满是错别字的条子给余明吾和尹正东看，免得彼此尴尬。可余明吾和尹正东打牌更加慌了，老是钻桌子。他们私下都有些紧张，都以为那张纸条子同自己有关。便总禁不住要瞟一眼朱怀镜的口袋，似乎可以透视出那张条子上的文字。

时间差不多了，朱怀镜说：&lso;很晚了，休息吧。&rso;　　彼此握手而别。朱怀镜又将杨冲叫了回来，交代说：&lso;这张条子，你不要同任何人说。记住啊。&rso;杨冲点头道：&lso;朱书记放心，我不会同任何人说的。就是一普问起来，我也不说。&rso;　　刚才房里人多，门又老是开，室温下不来。朱怀镜想调低温度。找了半天，在茶几下面找着了遥控器。竟是崭新的。再看看空调机，也是崭新的。他便明白八九成了。这空调一定是昨天晚上县里派人连夜装上的。

躺在床上，朱怀镜满心无奈。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居然想下乡住两天，一可调查研究，二可休息几日。还真忙坏了这些人，一个通宵就可以把什么都弄得天衣无fèng。记得古时有位官员游了寺庙，写诗说：因过竹院逢僧话，又得浮生半日闲。僧人听了笑道：官人得了半日闲，贫僧知道您要来，为此忙了三日啊。不曾想如今领导下来调查研究也成迂腐之举了。

夜已很深了，蛙唱虫鸣，不绝于耳。这样的乡村夏夜，本应让他沉醉的。可他今晚却是心乱如麻。

王跃文《梅次故事》

第十一章

朱怀镜不想再在枣林村呆了，也没必要再去马山县城同余明吾、尹正东碰头。

次日一早，就起程回去了。临行，叫了邵运宏来，交代了几句，要他把好关，把枣林村的经验总结好。他的表情其实也算正常，但余明吾和尹正东都感觉到他的不高兴。谁也不好解释什么，谁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看上去余明吾和尹正东也有些难为情，却只好使劲陪笑，说些工作没有做好之类的客气话。朱怀镜便慡朗而笑，说哪里哪里，很不错很不错。

朱怀镜只能慡朗而笑，不然他的枣林之行就显得荒唐可笑了。他的最后一个笑脸也安慰了余、尹二位，让他们觉得面子上还过得去。让大家都过得去，这是场面上的游戏规则。朱怀镜当然乐于大家都有面子。在路上，他打了范东阳电话。

范东阳听说他亲自去了枣林村搞调研，还在那里住了一晚，很是高兴。既然范东阳也高兴了，他朱怀镜有什么理由不高兴呢？在枣林村被人糊弄的那些事，他不会向任何人说起。

回到机关大约是上午十点多钟，他径直跑到缪明那里去汇报，说尽枣林经验的好。这个典型是市委组织部长亲自树起来的，他是不可以讲半个不字的。缪明听罢，点头称许：&lso;好啊，这个典型好。我们要认真总结他们的经验，在全区进一步推广。农村这一块稳了，大局就稳了。&rso;　　中午回到梅园，刘芸见了他，脸刷地红了。迎上来接了包，替他开了门。一天一夜没有见着小姑娘了，竟也有种特别的感觉。刘芸给他泡好茶，问：&lso;朱书记您换下来的衣服呢？&rso;　　朱怀镜有些不好意思，说：&lso;在包里，肯定臭烘烘的了。&rso;　　刘芸就笑了起来，说：&lso;脏衣服就是脏衣服，没什么的。&rso;　　刘芸对朱怀镜的照顾越来越细致，人却越来越害羞，进出总是低着头。见着她，朱怀镜有时也会惶恐，总觉得那钱的事应该对她有个交代。现在他隐约知道那钱是谁送的了，更应妥善处理好。不然，怕拖出麻烦的。

下午，朱怀镜反复想了想，认为最好的办法是匿名将钱捐给残疾人基金会。

保存好原始凭证，以备不时之需。万万不可付给廉政账号。他打了刘芸电话：&lso;小刘，我是朱怀镜。麻烦你个事，打听一下地区残疾人基金会的受捐账号。

你不要说是谁想知道。&rso;　　刘芸听了，一口应承了。过了十几分钟，刘芸来电话，报了账号。朱怀镜说：&lso;你可以请个假，来一趟我的办公室吗？好的，我等着你。&rso;　　从梅园步行到他办公室，需花二十分钟。刘芸却是十几分钟就到了，气喘吁吁的。朱怀镜笑道：&lso;快坐快坐。不要这么急嘛。&rso;说罢就将空调温度调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