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举人并未纠结在唐寅的衣着,赶紧将他接入城中才是重中之重,知府幕僚说了,朝廷方面派人送来谕令,要严惩乱民以儆效尤,宣州方面并不打算用兵,却也不能容忍地界内聚集那么多人。
天有不测风云,万一有个意外激起民变,宣州第一个遭殃不说,还得受朝廷斥责,知府准备将流民赶回江宁,眼不见为净。
赶尽杀绝是不可能的,但在刘光世罢手前,唐寅与流民同行就会有性命之忧,尤其是他目前不良于行。
宣州知府不敢,刘光世更不敢动唐寅这位民族英雄,只怕寻常士兵有眼不识泰山,误杀了唐寅。
「有话进城再说。」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这话一出,唐寅身边的耆老脸全变了。
「伯虎答应了为众人请命,还请照菽兄向知府大人传达,这万余人皆是安分守己的善良百姓,从不存过一丝歹念,又何来投贼之说,他们不盼什么,就希望大人能给予庇护,不受莫须有的罪名连累。」
「入城后,知府大人必然会过来探视,伯虎当面跟大人说不是更好。」
朝廷刚打了个胜仗,各路州府忙着宣誓效忠,愚蠢如猪之人才会在这个节骨眼与朝令对着干,唐寅过于理想化,太不切实际,却说不出错处,倪举人甚至佩服唐寅放下身份,不顾安危,与升斗小民站在一块,只能迂回将人先骗进城,如今不是悲天悯人的时刻。
「是啊,唐公子就进城一趟面见知府大老爷,我们在这里等你的好消息。」
纯朴的村野匹夫不疑有他,觉得唐寅不该拒绝老爷的好意,看他有官兵做为随从,想必在知府大人面前说得上话。
知府大人是何许人也,愿意见唐寅一面已经施了天大的恩德,再拿翘就得寸进尺。
「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开诚布公说个明白,这些父老兄弟们才能安心。」
有朝廷赐的爵位,名望又足够,入城再简单不过,但在城内就不由他了,知府大可敷衍了事,一推二五六,再以保护为名加以软禁,他别出事,朝廷怪罪不到宣州府头上,外头流民死活,宣州府并不放在心上。
「不识抬举的臭乞丐,大人让倪老爷传话,开个方便之门给你,哪是多大的脸面啊,给脸不要脸,是不是想挨揍才会听话。」
一旁的小尉看不下去,唐伯虎又如何,不过写几首酸诗就以为自己是号人物,他当兵是混口饭吃,图个威风,不在乎国家兴亡,满江红他听过没有半点触动,只知道扬州那边都放任官兵出去抢粮饷了,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城外那些肥羊不能下手,这个臭书生还来添乱。
追封是给死人的,他还真以为自己是王公贵族。
越想越来气,一巴掌就往唐寅脸上招呼,
倪举人阻止不及,喊声小心时,唐寅的脸多了一个红印,人险些从担架上跌了下去,狗鼻子、破嗓子要冲上去教训小尉,被唐寅喊住。
「民不与官斗,现在这个局面,官爷要将我们就地正法不过是一个手起刀落的事,逞一时之勇会害了大家。」
话对两人说,何尝不是说给倪举人听,不单是进了宣州地界的万余人,所有江宁人都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既然知道还不赶快跟倪老爷进城拜见知府大人。」
小尉得意地说。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侯爷动手,我一定会上告大人严惩你这个目无尊卑的家伙。」
读书人偏袒读书人,本就看不着小尉这种只懂得用拳头的武人,他当面羞辱唐寅,倪举人那张儒雅的脸也感受到同样火辣。
「不用点狠的这些刁民哪会乖乖听话。」
举子老爷又如何,又不是知府大人的座上宾,说话不会有份量,瞧唐寅这模样明显落魄,知府大人看了也会厌弃。
「朝廷颁了明令,乱臣贼子人人皆可诛之,唐伯虎与乱民为伍,不杀他都算给您面子。」
咬定朝令,小尉不怕倪举人去告状。
却听到唐寅轻笑。
「我等真是乱民,军爷就带这个人涉险,不知是您艺高人胆大,还是我们被彻底瞧扁了。」
唐寅指着一位头上杂生几根白发的长者说:「这位陈老伯的两个儿子,为了让村子里的人顺利撤走,带着几名丁壮跪求军爷放他们一马,到被砍死之前,不曾有过丝毫反抗。」
在转向看着福态,笑容夹带几许无奈的中年男人:「白叔在镇上小有薄产,一路上施米施药,快把家底掏光也要扶持大家撑过这一难。」
本想再说,一头白发年近来稀的老者摇头要唐寅别说,他本是郎中救治病人是本分不足挂齿。
唐寅不强所难,颔首示意后回头对小尉说:「这些人是乱民大翎就没有良民了,他们错就错在定籍住在大楚定都的江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