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沐走得很早,我有惊无险的度过了这一劫。而且明了了,这个方法是有效的,的确能瞒天过海。
我一晚没怎么好睡,等他走了才在榻上歇下来。我还没睡多久呢,就感觉到有人在推我,在唤我。我不堪其扰,只好睁了眼,却见是湄染。湄染见我醒了,连忙拉我坐起身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呢,她已经拧了帕子递到我手里,急急地说:“姑娘赶紧洗漱吧,云碧和素袖两位妈妈一早来了,正在楼下等着姑娘呢。”
我听了,一边擦脸盥手,一边想,她们这么早来干什么?难不成是来感谢我昨夜给曲婵楼带来了这么多的利润?不可能吧。但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难道说,她们发现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可是怎么可能,连郑长沐都没有觉察,她们怎么会知道?算了,我还是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先下去看看再说。
我收拾完毕,用一只木兰花的簪子束起了耳侧的头发,下了楼。
云碧和素袖坐着,脸色并不好。一见我,就变得更难看了。
“吟絮姑娘可真是好本事啊。”云碧阴阳怪气地说,“居然只一夜,就叫郑公子为你失了魂儿,巴巴的大清早派了人来,拿了钱,说要为你赎身。我倒是要为楼里的姑娘向你请教请教,你是如何做到的?”
我也愣了,她说,郑长沐,要为我赎身?
素袖看我愣怔的样子,问道:“怎么?你不知情?不是你主动求他的么?”
我摇摇头,老实开口:“我是真不知道。”
云碧一脸兴师问罪的表情散了去,但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她还想要在说些什么,素袖伸手拉了拉她,冲她摇了摇头。转而又对我说:“既然你不知情,那就不关你的事了。你大概也累坏了,好好歇着吧。我和你碧姨今日来,是特地来恭喜你的。虽然楼里有规矩不能给你赎身,但是郑公子说了,你也不必再接别的客人。我们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拉着一脸不甘的云碧就走了出去。
我福了福身,恭敬道:“碧姨,袖姨慢走。”
看着她们的身影走远了,我才慢慢的找了把椅子坐下。清蕖捧上茶来,我端起来喝了一口,见她们俩正一脸忧虑的盯着我。我摆摆手,道:“你们也出去吧,让我自己静一静。”
清蕖和湄染下去了,连打扫的小丫头也赶了出去。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盏兀自沉思。
郑长沐想为我赎身?他用了两千两买我一夜,已经是大大的不值了。如今还想要为我赎身?他到底知不知道就是他自己把我的身价炒成了天价,他还想要花多少银子在我身上?
难道我竟有这么大的魅力么?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怪不得云碧和素袖一大早就过来要向我问个究竟。她们也以为我定是和郑长沐达成了某种条件吧。
可是真的,什么也没有。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震惊之余我竟也有些隐隐的兴奋。从前我是挺瞧不起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一掷千金抛家舍业的,可现在我变成了那个女人,才发觉,这样的感觉,其实真的很不错。一个男人愿意付出最切实的利益来得到你,起码证明了你在他心目中非同一般。
就像妺喜独爱听裂帛之声,褒姒唯望烽火而笑。她们未必是真的开心了,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在帝王的地位不一般而已,甚至,比他们的江山还要重要。
这是女人骨子里的虚荣心,谁都免不了俗。
我的虚荣心是得到了满足,但是还不够。我要知道郑长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说只因为我侍奉了他一晚,他就如此,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甚至昨晚他为我出的两千两,从他的只言片语中也不难揣测出来,他只是为了跟那个与我琴箫相和的唤作云岫的公子一争高下。
所以我必要等他来,亲口向他求一个答案。
绻儿午间的时候来找我,一见我就欠了欠身,俏皮地说:“给姐姐道喜。”
我嗔怪的看她一眼,拉了她的手坐下,笑骂道:“你这鬼心眼的丫头,这又是道的哪门子喜?”
绻儿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道:“姐姐还不知道么?如今姐姐可是这曲婵楼里的红人了。一面三百两,一夜两千两,比头牌花魁都越过了不少去。如今姐姐在楼里可是风头无两,人人都想来一睹姐姐芳容呢,可惜舍不得银子,只好罢了。姐姐,今日我可是空手来的,可没钱给你。没有三百两,你也不要赶我出去哦。”
我被她逗得实在忍不住,大笑了几声。我没开口,随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她倒茶。绻儿见我亲手给她倒茶,冷哼了一声:“不知道是我尊贵呢,还是这里的人没眼力,居然要姐姐来亲自给我倒茶。”
清蕖和湄染听了这话,面上讪讪的,清蕖连忙连忙上前来要接过我手中的茶壶。我躲过了,抬眼示意清蕖退下去。我把茶倒好,放到了绻儿手边。这才说:“哪里来的这么多规矩,我就是乐意给你倒回茶又怎么了。”
绻儿端过茶喝了一大口,喝完赞叹道:“姐姐这里的茶都比别处的不同,要香得多。”她目光又淡淡扫过立在一旁的清蕖和湄染,冷声道:“姐姐好心,可也千万不要宽纵了某些人。这世上有些人专门不识好歹欺软怕硬。你对她好,她可不会记在心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反咬你一口,姐姐还是当心为好。”
她这番话处处含沙射影,分明是有意要说给清蕖和湄染听。我瞧见湄染已经红了眼眶,紧咬着双唇,委屈得不得了。清蕖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她的一双手却是握紧了的。
我叹口气,对她们俩说:“你们先下去吧,也别叫别人进来,我和绻儿姑娘说会儿话。”
清蕖和湄染低着头行礼退下了。我瞧着她们俩都已经走了,才对绻儿说:“你无事跟她们俩置什么气?不过是忘倒了一碗茶,这又是何必呢?”
“姐姐,”绻儿意味深长地说,“姐姐如何不懂,像清蕖和湄染这样的人,心比天高。明明和咱们一样的人,也有一副好容貌,如何就能甘心做丫鬟被咱们使唤了。说到底不过是想一举找一个好的靠山罢了。姐姐,你可不能不防着。你不知她们为了成事,在背地里使过些什么绊子。想当初荷溪姐姐……”她说道这里,自觉失了言,停了下来。
我并不欲深究,只无所谓地笑笑:“她们想为自己找个可托终身的人,这是人之常情嘛,那就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了。难不成她们还敢害我不成?我要防着什么呢,难道要防着她们抢了我的客人?你明明知道……”我压低了声音,笑嘻嘻的说,“我倒是希望如此呢。”
“罢了罢了,”绻儿叹道,“姐姐你就护着她们吧,但是你一定要记着我的话,防人之心不可无……”
“行了行了,”我打断她,“到底谁是姐姐啊,小小丫头,一味的装老成。这些理儿我哪有不懂的,还要烦劳你见一次面说一次,生生说碎了嘴,看未来的妹夫还不被你这张嘴给制的死死的。”
绻儿扑上来咯吱我:“人家都是为了你好,你反倒来取笑人家,我让你再取笑我……”
我笑得岔了气儿,一边躲一边说告饶:“绻儿,绻儿,好妹妹,我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