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晨间我醒来的时候,他还躺在我身边,双手还环在我腰间。呼吸沉稳,睡得很熟。从前我想过多少次的场景,如今为我实现的,却不是我深爱的人,而是他。
我情不自禁,抬手轻抚他的眉眼。有些日子不见了,他的眉眼看来也有些生疏。他睡着,可我也看得出来他很疲倦,像是刚经了长途跋涉归来。
我看着这样的他,心里很有些凄惶。不知他什么时候就会离去,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怀里就会拥了别人。我不是不介意了,却不想再去主动推开他。
我轻轻挣开他的怀抱,他却又抱了上来,嘟囔着说:“别动,再陪我躺会儿。”
我无奈,只好由得他去抱。直到湄染端水进来,看见这副场景差点连手中端的水盆都打翻了去。
我实在不好意思,推着他起来,他拖拖拉拉的不乐意。我也不管他了,自顾自起来梳洗。这一场病后我气色一直不怎么好,脸色苍白。再加上睡得不好,眼下乌青愈发明显,连自己都看不下去。我无奈,只好抹了厚厚一层胭脂,这才好了些。
这是他走到我身后,伸了长指一抹,就把我花了好半天的妆容毁了个彻底。我恼怒,回头瞪他。
他不慌不忙,反而掏了手帕出来一点一点给我把脸擦干净了。我愣愣的看着他,任由他去摆弄。他无比认真地给我卸妆,眼神却是温柔至极。
他毁了我辛苦半天的成果,末了抬起我的脸细看,满意地点点头,说一句:“嗯,还是这样好看。没事往脸上抹那么些东西做什么,你不是最烦这些胭脂水粉了?”
我别过脸去,赌气似的说:“谁说我不爱用了?是郑公子买不起我喜欢的罢了。”
他失笑:“你这又是胡说了,你要什么我不是立马送到你面前来?每次都是我眼巴巴的送东西求着你收下,就怕你使性子不肯要。你说别的姑娘被爷我这么宠着爱着,不知道高兴成什么样子。也就是你,半点不拿我的心意当回事儿。”
他或许只是无意说起这些话,却叫我伤了心。特别是他还提起别的姑娘如何如何,我就又不禁想起锦晨来。那天挨打的锦晨,是不是就是他说的“别的姑娘”之一?日后的某一天,他是不是也会搂着另一个姑娘,对她提起我这么个不识情解意的“别的姑娘”?
我这样想着,眼泪就流出来了,止也止不住。他一见我是真恼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得赶紧哄我:“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好了我不说了,一会我就带你出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好不好?”
在他眼里我和别的青楼女子并没有什么不同。眼泪只是一种工具,用来博取同情,用来求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只是习惯性的以为我是想要要钱财,要礼物,要他的宠溺,他绝不会想到我是因为他拿我和其他女子相较而觉得难过和委屈。
他以为我和她们是一样的人。
而我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希望自己能在他眼中与众不同。
五一
我看着他,心里堵得慌。索性心一横,大不了就借机把我介怀了很久的事情问出来。反正现在我哭了,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如果,如果他因此说我善妒小气,那……那就让他去说好了。他要是不理我,那,那就算了。
反正我不在乎。一点,都不在乎。
我别过脸去,拿了手帕拭泪,边哭边说:“是,就我矫情,就我不识好歹。那么多姑娘眼巴巴等着郑公子垂怜呢,郑公子大可去了,免得叫人说我冷待了你。我这样蠢笨木讷的人,如今连容颜也损了,郑公子不必委屈了自己。偌大的曲婵楼,什么锦儿晨儿的是找不到的。郑公子招呼一声,全都蜂蝶似的涌上来。你走吧,你走啊……”
我眼泪本来快止住了,这么一说就又全都回来了。我哭的声哑气喘,却听得他嗤笑一声,随即又把我搂怀里了。
他轻拍着我的后背替我顺气,一边说:“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让我去别人那里呀。你这么个小醋坛子小泪包儿,我还在这里呢你就哭成这样,我要是真去了你还不得哭死了呀……”
见我哭的越发大声可怜,他软了声气哄道:“病刚好就这样哭,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珍惜,却要叫我心疼死吗?”
他抚着我的长发,长叹道:“你明明只是受了风寒,却迟迟不见起色。大夫说,心病还须心药医。那时我着实有些纳闷,不知你自何处得来的心病。如今我可算是明白了,都是因为锦晨对不对?那****走后她对你说了些什么,竟叫你忧思成疾?”
我只顾着哭,摇着头不肯开口。
他故作了怒色:“你不说,我就去找锦晨来,一问便知。”
我听了这话,连忙拉住他:“别,你别去。”他低头看着我,示意我说实话。我被他看得受不住,只得低声道:“锦晨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你,你和她,你们……在一起过对不对?她甚至知道你爱吃莲子羹,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万般迟疑才说出这一番话来。一来我虽然厌恶锦晨,但她也着实可怜,我并不想长沐因为我而再去为难她。二来我把心里的想法悉数讲给长沐听,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他却笑得开怀,搂我更紧了些,伸手刮了下我的鼻尖,说道:“你这个小脑袋里整日竟想着这些。你既然这般介意我和锦晨的旧事,为何不直接开口问我?你想要知道我的喜好,原本也是容易的事情。我****来见你,你上点心,不久也就能摸清楚了。只是你呀,老是把心思藏得深深地,唯恐叫人窥探了去。这么小的一件事情早说出来不就好了?平白给自己许多烦添了这许多烦恼,受这一番罪。”
他细细打量我,皱了眉,开始不住声的数落我:“你看看你,硬把自己折腾的,瘦成这个样子了,我抱着你都嫌硌得慌。啧啧,你再看看你这脸色,看看这眼睛,看看……”
我被他说得既尴尬又委屈,还伴着一阵心酸。我推开他,说道:“你果然还是嫌弃我了是么?惊鸿阁的大门开着,郑公子随时可以出门去。锦晨姑娘住在哪里公子比我清楚。公子尽管去了,莫辜负了佳人殷殷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