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儿!”刘姨娘扬在半空的手颓然落下,神情黯然,半晌后,眸光流转,面容狠厉起来。
“少,少爷!”与刘姨娘院子一墙之隔的外面赫然站着一对主仆,把刘姨娘母子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年老的婆子脸上满是惶恐。
被称为少爷的主子嗤笑一声,眉宇间全是讥诮,“江婶,走吧!”
“哎,哎!”江婆子忙不迭地应着,巴不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少爷在府里本就处境尴尬又艰难,还是少惹是非的好。
这个年轻男子便是大将军府里的透明人徐令谦,他曾被奴才称过二公子,也曾被称过大公子,而现在下人只称一声谦少爷,好似是寄住在府里的子侄而非主子,只有从小伺候他长大的江婶才会亲切地唤他一声少爷。
直到回到院子里江婶仍然惴惴不安,“少爷,今天这事——”这些年江婶早就成了惊弓之鸟,她是个无亲无故的,从少爷一出生她就照顾他,早把这个可怜的孩子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开始小姐在的时候还好,后来江家垮了,小姐不在了,他们的境况就一日不如一日。刘姨娘当家克扣地厉害,少爷吃不饱,饿得嗷嗷直哭,她没办法,只好把省下来的硬馒头用热水泡了喂给少爷。
冬日冷得厉害,少爷连件御寒的棉衣都没有,被子也是薄的,冻得都无法入睡,她就把少爷整夜整夜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少爷取暖。
那些年可真难捱啊,大将军常年不在府里,她一个做奴才连找个人做主都找不到。
好在少爷聪慧又争气,小小年纪便知道体谅她,更是自己偷偷识了字念了书,还跟着府里的侍卫偷师了些拳脚功夫。少爷大些之后,自己做些绣活,再加上少爷给书铺抄书,他们倒也能吃饱了饭。
境况真正的改变却是从夫人从小佛堂出来重掌中馈,少爷虽然依旧被漠视,但该有的份例却是不差的,从月利银子到衣裳吃食,甚至还有笔墨纸砚,其他庶子有的她的少爷也都有了,没有任何克扣,也没有以次充好。
这让江婶心中复杂极了,谁能想到在这个府里第一个对少爷释放善意的不是大将军这个生父,而是夫人,是当年与小姐积怨颇深的夫人,哪怕这份善意只是按规矩办事,可是对少爷来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还有大公子,府里其他的公子小姐都当少爷是无关紧要的人,即便路上遇到也当没有看见。只有那位才归家的大公子会喊少爷一声二弟,甚至还厉声呵斥了对少爷不敬的奴才,可见大公子是承认少爷这个兄弟的。
今天她和少爷无意间听到刘姨娘母子说话,即便是驽钝的她都能听出话中对大公子深深的怨恨,是以她不安极了。
徐令谦看了江婶一眼,嘴角微微翘起,脸上半是戏谑半是嘲讽,“江婶,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也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江婶,忘了吧。”说着便朝屋里走去。
这府里,谁死谁活跟他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江婶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是呀,少爷说得对,他们这般处境自身都难保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眼瞅着少爷都是十八的人了,何时才能娶上一门媳妇?江婶深深地忧愁起来。
眼瞅着离出阁的日子越发近了,宋清欢心中也越发不安。外院大哥那里的动静她也是听说了的,更甚的是表妹被送回姚家前还曾到她院里哭诉,说一些都是她母亲的意思,她不过是听命行事罢了,还求她说情,只要能留在府里,做妾也是愿意的,不拘哪位表哥都成。大表哥将娶的是郡主,那二表嫂顾家姑娘家为人贤惠,总能容下她吧。
宋清欢是又气愤又尴尬,还一句话责怪的话都说不出口,甚至内心深处还觉得无比羞愧。表妹这般自甘下贱,虽说和她没关系,可她娘亲也是姚家的姑娘呀!最后她都不知道怎么把表妹送走的。
“欢姐儿,这五万两压箱底的银子是不在嫁妆单子上的,你自个悄悄收好,也别傻得都对三皇子和盘托出了,你们虽然是夫妻,可三皇子府里并不只有你一个女人,在你没有生下嫡子没有得到三皇子的心之前,切不可傻得掏心掏肺。说句不吉利的话,要是以后你不得三皇子的心,这些嫁妆就是你最后的立根之本了呀!欢姐儿,你可记下了。”姚氏拿出厚厚一叠银票语重心长地对闺女殷殷叮嘱着。
宋清欢心中感动,鼻子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了,“娘!”她娘做得一切都是为了她呀!她把头埋进娘亲怀里,抱住她的腰。
姚氏脸上带着慈祥的微笑,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闺女的头,心里满是柔软。那么小小的人儿一晃眼都长成大闺女了,都能嫁人了,她养了十六年的闺女明天就要离开她嫁到别人家去,她是多么的不舍呀!
“欢姐儿,嫁了人就是大人了,三皇子的生母在宫中,虽说你不用日日在婆婆跟前立规矩,可也要经常到德妃娘娘那里尽孝。对三皇子,你不仅要当夫君一般爱着,还需尊着敬着。有什么为难事记得给娘递个消息,你不好办的娘替你办了。欢姐儿你可要好好的呀!”姚氏说着说着声音就哽咽了。
“娘!”宋清欢用力收紧胳膊,在姚氏怀里不住地点头,“娘,您放心吧,女儿知道怎么做,会过得好的。您在府里也要保重身体呀!”
迟疑了一下她又道:“至于大哥那里,娘,您放心吧,虽然大哥将娶的是郡主,可您的女儿还是皇子妃呢,您不用怕,女儿会给您撑腰的,娘,大哥那里您就别理会了,您好好的,不然爹那里又该——娘,您别让女儿担心好不好?”她仰着头哀求地看着姚氏。
姚氏看着女儿担忧的眼神,觉得异常窝心,遂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娘不会再做什么的,她即便贵为郡主,我也是她的婆婆,她也不敢对我不敬的。而且。”她话锋一转,嘴角浮上几分讥诮,“而且你爹对这桩婚事十分着紧,对你大哥也越来越看重,娘就是想做点什么也有心无力。欢姐儿你看见了吧?相府可不止你和你哥两个孩子,你嫁到三皇子府一定要抓住三皇子的心,娘和你哥都指着你呢。”绝口不提被罚去家庙礼佛的事。
宋清欢心中一凛,郑重地点头,“娘,您放心,女儿会的。”她把头又埋进姚氏的怀里,心里升起淡淡的内疚。其实她让娘亲不要再寻大哥的麻烦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大哥要娶安郡主了,安郡主背后可是平湖长公主呀,平湖长公主在皇室中是难得的伶俐人,长袖善舞,与谁的关系都处得好,甚至在圣上跟前都颇有体面。要是她支持三皇子,这可是不小的助力呀!
但很快这淡淡的内疚就消散了,只要三皇子将来能登上那个位子,身为正妃的她就是名正言顺的中宫皇后,宋家有她这个皇后在,凭爹再看重大哥,管大嫂是郡主公主,还不是都要对娘亲恭恭敬敬?
转眼就到了五位皇子大婚的日子,这段日子礼部工部和内务府人人都忙成了狗,累得腰杆都直不起来。眼瞅着胜利在望,每个人都强打起精神来,不错眼的盯着,生怕哪里出了纰漏。毕竟都忙了那么久,要是皇子们大婚当天哪里出了岔子,惹得圣上震怒那就得不偿失了,不仅功劳没了,恐怕连苦劳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