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裘浅山目睹了自己的死亡。
全过程。
?
气瓶压力值降至红色区域时,裘浅山认命了。
天谴,他想。
谴他不该有的妄念。
身体缓慢下沉,心头涌起阵阵苦涩,裘浅山仰望着海面,松开了早已酸痛脱力的手指。
日光渐远,海水愈发暗沉,浓墨般合力压迫而来。
胸腔钝痛,麻痹感从四肢末端窜起,他索性摊开身体随波逐流,一时间竟有种醉酒后的陶陶然。
这是什么破命啊,裘浅山想。
生而残缺,爹不疼娘不亲,而这世上唯一全心全意信任依赖他的人,他却不能去爱。
想到“力”,裘浅山的心脏骤然抽痛,难以抑制的悲伤自胸肺顶至喉头,眼泪终于不受控地奔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水压不断增大,肺叶似乎已经丧失了扩张的能力,裘浅山深深吸气,用疼痛换来最后一丝氧气,而后,他对着头顶上的gopro镜头缓慢而郑重地打出一个手势——【力,对不起。】
对不起,我没能把控好自己。
对不起,我抛下了你。
对不起,哥哥要食言了,不能带你站在两百米的高空中看烟花了
不要记恨我。
如果有来世,我必定……
突然,一只半透明的海马摆尾游来,悬停在裘浅山眼前。
裘浅山一僵,片刻后,他竭力蜷缩起身体,隔着雾蒙蒙的面镜与小海马对视。
海马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静静望着他,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一秒,两秒,三秒……
是你吗?是你来同我告别吗?
裘浅山迟缓地绽开一个微笑。身体的疼痛仿佛消失,恍惚间,微风拂面,一道天光垂直落入黑暗。
就在他即将幸福地合上眼睫的那刻,小海马的扇鳍猛地急促摆动,长吻猛然啄上他的面镜!
这一下,仿佛直直戳在了裘浅山的眼睛上,他瞳孔骤缩,猝然间清醒!
他不能死!力在这世上只有他这个哥哥,他绝不能丢下他!
裘浅山摸到声呐信标应答器,死死按住,再次向母船发出呼救信号!同时,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去掰动配重带上的快卸扣!
然而,荧黄色的快卸扣像是被焊上般死死卡住,不论他怎么用力,也无法使之松动分毫!
双耳剧痛,眼球也好似即将被外力捏爆,裘浅山在浑茫中急切环顾,鱼,只有鱼!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他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与他同时入水的,有不下十个玩黑水摄影的潜友;明明不久前,教练还跟在他的身边!为什么发出的求救信号毫无回应?而之前不知拆卸过多少次的配重带竟会突然卡死?!
不对,这不对!
一切都巧合得诡异!
他试图回忆从上船到穿戴设备的全过程,然而缺氧的大脑已无力运转,身体也越来越沉重,不断加速向更深处旋坠。
终于,绝望淹没了希冀
裘浅山甩掉呼吸器,骂出了他此生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脏话:“啊啊啊——啊啊啊啊——!!!”
水波动荡,鱼群四散
下一刻——“砰!!!”
裘浅山没能如预料中那样落入柔软细沙窒息而亡,而是结结实实地砸中坚硬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