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汗淋漓的运动后,裘力平复了会儿呼吸,缓步走去客厅。
他隔着幸福树形成的屏风,看了眼邱朗朗,小孩正戴着耳机伏案疾书,看上去很专心。
身上反正都是汗,裘力决定把地拖一遍再去洗澡。
胶棉拖把擦过邱朗朗脚边时,他摘下耳机,把脚举得高高的冲裘力笑。
这段时间伙食好,男孩长了点肉,面色匀净剔透,两腮透出健康的红晕。
他此刻的小模样,让裘力回想起上次同他聊贴吧时的样子,有些没心没肺。但不知为何,更多的时候,裘力能清晰地感知到,邱朗朗身上的这种“无所谓”是一种历经世事后的坚韧和豁达。
仿佛没什么事能将他彻底击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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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退着擦到卧室门边,裘力犹豫了下,抿抿唇,找出钥匙开锁进门。
这间房长期拉着窗帘,灰不大。但裘力还是俯低身体半跪着将床底细细拖了一遍,爬起来,他长长透出口气。
一转身,正对上安静立在门边的邱朗朗。
男孩只探出半边身子,一手握在门框上向里张望。
他的呼吸看上去有些急促,眼中有莫名的光波动流转。
裘力愣了下,心里一下子闪过无数个念头,他抓住了最清晰的那个——面对一间长期上锁的房间,邱朗朗的反应难道不该是好奇和质疑吗?
为什么他的眼睛里装着的……却像是……悲伤?
“对不起!”邱朗朗猛地退开半步,两只手慌乱地划动,“我就是,去卫生间,看到”
裘力下意识压了压那只义眼,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样子太凶了,给小孩吓成这样。
下一刻,他伸手扯住想要逃开的小孩,垂着头低低地说:“没关系。”裘力喘了口气,努力在最短的时间里调整情绪,几个呼吸后,他听见自己说,“别误会,我没生气。”
邱朗朗被扯住的那只手局促地动了动。
裘力松开他,偏偏下巴指向门框上粗糙的铁丝环,缓声说:“不是为了防你。”
“我知道,”邱朗朗摆摆手,又马上接道,“我没有误会。”那急切的样子仿佛更怕裘力会误会自己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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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不知道,没有人知道。
裘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平静道:“我是为了防我自己。”
他在心里隐隐渴望站在对面的男孩会追问一句“为什么”,虽然明知自己根本没有勇气说出口。
邱朗朗那天说的没有错,他真的憋得太久了,真恨不得有人能举起尖锐钢锥,狠狠刺穿他的胸膛!让里面久积的一切情绪得以喷射、释放!
然而,邱朗朗只是沉默而关切地望着他,没有发问。
良久,他上前两步,握住裘力的手腕,哄小孩似的轻轻晃了晃,说:“如果没有很贵重怕丢的东西,咱们要不就把门敞着吧?”他抿抿唇角,仰头看向裘力地眼睛,神情认真。
“我是想说就像吃话梅,第一天吃牙都能酸倒,但是第二天、第三天,如果每天都吃,牙齿就会脱敏;还有啊,一段特别难的听力,反复听上十遍,也就变简单了。”
可难过的事情,一遍遍地温习,只会更难过。
裘力久久站立,半晌后,他转脱手腕,拾起拖把,径直走向卫生间。
他的手臂擦过半挂在铁丝上的锁,黄铜锁微微摆动,像一个沉重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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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晴天,西胜的夜空难得清澈又高远,月儿温柔地悬在楼宇之间。
邱朗朗拉了拉被子,望着窗外,思绪万千。
这间公寓的一切都变了,天翻地覆,无从辨认,除了——他曾经的卧室。
他能想起来的所有物品都保留在原位,连床品都还是他离开时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