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到底还是和家里有点心灵感应的,他大概感应到了来自大西南的怨念,很快就发了一份电报来,说自己正在武汉,一切都好。
家里隐约放下点心,再加上黎嘉骏的病情好转,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差不多时候来的,还有秦梓徽托人送来的一弹壳花。
没错,一弹壳的花,用的是那天高射炮试训后回收的弹壳,小手臂那么高,虽然不知道什么材料,但那黄铜色看着就沉甸甸的,里面只有点清水,插-着一束红玫瑰,血滴一样的酒红配着黄铜,看着倒挺带感。
只不过凑近闻的时候,淡淡的花香里带着股更浓郁的硝烟味。
大哥说这样的花活不久,黎嘉骏也深以为然,不过她真的很喜欢,便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小心伺候着,可惜她似乎灵魂里自带植物杀手的buff,碰草草死,碰花花谢,碰水果水果……被吃掉,所以没多久,玫瑰花没枯萎,不知怎么的,呈现一种像干尸一样的状态,惊悚不已。
雪晴和大嫂都被吓跑了,黎嘉骏却还是很喜欢,她每天起床看着干尸玫瑰在阳光下颤抖,光线透过干枯的花瓣的脉络,有点像老人的皮肤。
她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的去小心的碰一下,暖暖的,干干的。
真的,很像外婆的手。
……当然不是说章姨太或者大夫人的妈。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病是减轻了还是加重了,最近她脑子里的腥风血雨少了很多,反而穿越了时空,往更久远的时候去了。
每天她早早的醒来,出去晃悠一圈,等太阳出来了就躲回去,吃了早饭后,就回房看书发呆或者睡回笼觉,干尸玫瑰放在书桌上,她动不动骚扰两下,总会发起呆来。
像是回到了病房中,外婆的病房中。
她和外公完全没什么缠绵悱恻的故事,一贯以来的表现甚至可以用来完美诠释相爱相杀这四个字,两人到老了不睡一块,甚至不睡一屋,吃饭也不坐一桌,生活就像两条平行线。
外公走得早,走得突然,外婆也只流了两滴泪,嘴里却是骂的:“这个老不死的,死得好,终于死了!”
可转头就病倒了。
等她在病房里苏醒过来,大人们忙爹的丧事忙娘的病恨不得能飞起来,陪在外婆身边的,还是只有小外孙女。
外婆醒来时,发了很久的呆,用一口和外公同源的绍兴话喃喃了几句,艾嘉居然听懂了。
她说,老死鬼啊,怎么不把我也带走啊。
那时候,艾嘉正不知所措的抚着她的手,那手感,就好像这枯萎的玫瑰叶子……
外面一阵脚步声路过。
她惊醒过来,看到窗外,茂密的树丛间江水若隐若现,若是忽视那无边的江面,还真有一股江南的感觉,隐约让她有一种在绍兴乡下的小别墅往外看的即视感。
那时候,艾嘉妈妈就指过:你看那儿,那片没新房子的,对,很破的,那是我们的老房子,你外婆他们刚结婚就住那……我?我出生的时候,已经定居杭州好多年了……想看?省省吧,现在你大舅妈用来养鸡了,锁着呢,别麻烦人家。
黎嘉骏手撑着下巴看着远处,忍不住笑起来。
要是她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她说不定真能看到他们的老家,她要珠光宝气的去,把那个后来全村最穷酸的鸡窝老房打造成村中香格里拉,让她外公外婆受万人敬仰!
“嘉骏,亚妮来了。”大嫂敲门进屋,“还在发呆呢,快换身衣服。”
“哦,好。”黎嘉骏站起来,她早上出门晃荡一圈,身上已经黏腻腻的了,重庆的夏天和它的喜好一样重口味,热辣得像随时沐浴在一锅红汤里,那叫一个酸爽,她换了一衣服刚走动两步,就隐隐有种毛孔要喷水的感觉。
唐亚妮一身白色过膝连衣裙,同色大檐遮阳帽,遮阳帽上点缀着一根巨大的粉红色蝴蝶结,长长的缎带垂到腰上,她戴着一副墨镜,嘴唇涂得红红的,花骨朵一样的站着,看起来真是要绽放一样。
如果不是一直在擦汗就好了。
“热死了。”她软软的抱怨,“怎么这么热哟。”
“是你自己说要带我们去学校听演讲的,怎么,后悔了?”
“什么呀!”唐亚妮一跺脚,瞪着黎嘉骏,“谁说太无聊了要逛逛中央大学的?!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今天有好听的演讲。”
黎嘉骏哭笑不得:“去去去,重大也不错啊,我无所谓呀,你是地头蛇你做主!不过,你说的大师是谁啊?”
“我也就听了一耳朵,我与那人不认识呀,反正中央大学的演讲必是大师出场,准不会错。不过……嘉骏你不准穿得比我好看!你有男朋友,我还没有呢!”唐亚妮娇嗔,“你说对不对嘛,倩倩姐!”
大嫂笑眯眯的:“我不管,我也要穿得漂漂亮亮的去。”她又说,“骏儿,快,换上那件天青色的公主裙,配上你这小短发,可美了,肯定迷死一群大学生!”
“啊?”唐亚妮傻眼了,她看着面前姑嫂俩的表情非常震惊,“你,你们,欺负人嘤嘤嘤!”
黎嘉骏哈的笑出来,也没换裙子,白色泡泡袖衬衫配棕色灯笼裤,头上歪戴了一顶垂着白纱的小帽子,她也戴了一副圆框墨镜,这不是装逼,对她这种精神病人来说,强光是个兴奋剂,墨镜算是医疗用品。
三人由唐亚妮的司机开着小车,到底还是一路开到了位于松林坡的中央大学,路上,大嫂和唐亚妮一直有说有笑的,黎嘉骏则一直出神的望着外头。
重庆正处于一种热火朝天的气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