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柔真哽咽着答了一声,随即猛然想起一件大事:&ldo;爸爸!&rdo;
她这一声来得很急,让陆克臣扭头望向了她:&ldo;嗯?&rdo;
陆柔真压住了抽泣,强挣着说出整话:&ldo;爸爸,沐‐‐聂人雄已经把结婚启事发去报馆,明日晨报上面就会登载出来了。&rdo;
陆克臣听了这话,花白头发几乎竖了起来。他们父女都是天生一双浅淡透明的大眼睛,夜里睁圆了,简直让人联想起猫。老猫一样瞪视了女儿,陆克臣的表情几乎偏于狰狞:&ldo;什么?!哪家报馆?&rdo;
陆柔真吓得向后缩了一下:&ldo;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过我。&rdo;
陆克臣在暴怒之下猛一跺脚:&ldo;停车!&rdo;
领头汽车骤然刹住,后方汽车也随之停下。陆克臣推开车门跳下去,一瘸一拐的往后跑。陆柔真回头望去,就见他踉跄而又灵活的跳上了卫英朗的汽车。殿后的张世林则是赶了上来,坐上前方副驾驶座。汽车再次发动,张世林不带感情的侧身说道:&ldo;三小姐,老爷让我先送您回家休息。&rdo;
陆柔真悄悄回到家中。小荷还在开着电灯等她,这时连忙迎接上去:&ldo;三小姐,您去哪儿了?&rdo;
陆柔真披着长长的卷发,又故意低下了头。装成受寒的样子咳了两声,她含糊说道:&ldo;看灯去了。&rdo;
然后她便急急的走去更衣洗澡,拢着睡袍钻进被窝,她不知道父亲能否追回那封启事。脸皮忽然厚了起来,心肠也忽然硬了起来,她淡漠的想:&ldo;管它呢!&rdo;
大不了就是被卫家退婚,大不了就是被逐出家门,大不了就是一死。所以,管它呢!
陆克臣和卫英朗这一夜,在城里都跑疯了。
纸终于是包不住了火。尽管几家有名报馆派出工作人员赶往印刷厂,在结婚启事一栏开了天窗;然而凌晨天亮之时,街上报童高喊号外,消息还是扩散开了。
陆克臣苍白着脸色,找了纸笔坐在车中当场拟稿,赶在晚报排版之前送往各处报馆,严厉痛斥了聂人雄的造谣行为。
然后他带着卫英朗回到家中,叫来张世林吩咐一番。张世林会意退下,四处散播消息,说是老爷现在已然暴怒,要去热河找聂人雄拼命。而家中上下正对着报纸纳闷,听了这话,才知道是老爷和聂人雄争斗,又把三小姐给裹进去了。
既然如此,那除了幸灾乐祸之外,似乎也就再无其它好说。三小姐和卫二少爷的恩爱是有目共睹的,至于聂人雄‐‐众人都不认识聂人雄。
按照往常的例子,姐妹姨娘们纷纷的又过来安慰三小姐,然而三小姐不见客。
三小姐是从来不耍刁蛮脾气的,如今这样无礼,实属罕见。小荷吞吞吐吐的对人说道:&ldo;三小姐饭都不吃,这回真气坏了。&rdo;
陆柔真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思绪和头发一样乱。小荷推门走进来,轻声说道:&ldo;三小姐,卫二少爷来了。&rdo;
陆柔真怔怔的答了一声,然后懒洋洋的下床换了衣裳。拿着粗齿大梳子满头划了几下,她素着一张脸走去了小客室,一双眼睛还红肿着。
两人见了面,也没话好说。她知道自己这模样不大好看,但是心里没劲,懒得要脸。在小沙发的一边坐了下来,她不但垂头弯腰,甚至连肩膀都塌下去了。
卫英朗,因为怕冷,所以依旧打扮的像个小老太爷。端端正正的坐在窗前椅子上,他歪着脑袋凝视陆柔真,脸上却又没有什么表情。
等到小荷放下茶水点心退出去了,陆柔真才带着鼻音闷声说道:&ldo;詹森,我对不起你。你可以退婚,我没有怨言。&rdo;
卫英朗像没听见似的,对着陆柔真只是上下的端详,仿佛对方是个妖怪,而他第一次见。
真是第一次见。他所知道的陆柔真一直是位端庄温柔的好妹妹,至于昨夜那个在雪地上连滚带爬私奔未遂的疯女人,他不认识。
起身走到沙发前方,他俯下身来,一直看到了陆柔真的脸上。好像很困惑似的,他轻声问道:&ldo;你是你吗?&rdo;
陆柔真没脸看他,深深低头,恨不能脖子断掉,立时死了。
然后,卫英朗又问一句:&ldo;你爱聂人雄?&rdo;
陆柔真觉得自己在一直向下沉,脑袋快有斗大,沉甸甸的坠着身体:&ldo;爱。&rdo;
卫英朗继续问:&ldo;那我呢?&rdo;
陆柔真不出声了。她就像爱爸爸一样爱着卫英朗。其实嫁给小哥哥也能让她心满意足,可是自从经过了聂人雄那烈酒一般的爱情,小哥哥就彻底变成了一杯温暖的茶。茶是好茶,不过喝也行,不喝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