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不愿想了,自己走到床边,横身躺下,睁了两眼,老望了床顶。这时恍惚这床顶有人撕开,裂成个大圆洞。祝英台穿了女装,缓缓的由圆洞里伸出来。她说:&ldo;只要男女同心,铜墙铁壁都打得开。&rdo;又忽然不见了。是呀!铜墙铁壁也会打得开。于是自己将床重重的拍了一下,自己又站了起来。
四九正进房来收拾东西,倒骇了一跳,是不是什么东西掉在床上,相公都骇得爬起来了。但看相公脸上,却是笑嘻嘻地。
他也不等四九先开口,问道:&ldo;四九,你和银心相处日久,他还是……&rdo;他说到这里,想着还不可急于相告,免得一人传十,十人传百,学堂里人都知道了。于是改口道:&ldo;他是怎样一种人?&rdo;
四九道:&ldo;他还是一种好人啦。自从跟着他相公和我们认识以来,我们没有红过脸。&rdo;
梁山伯道:&ldo;好的。过两三天,我们一路上祝家村去看她。&rdo;
四九笑道:&ldo;那就太好了。&rdo;
v梁山伯也没有多提,自把两只大袖,反在身后,在房里踱方步。只把一七、二八、三六、四九,来回的盘算,也不知四九什么时候走的,房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他还只管盘算,也不管他。忽然灵机触动,自言自语道:&ldo;一七二八,除了一二,七八是个十五,三六四九,除了三四,六九也是个十五。一二三四,是号码的意思,不必管他。两个十五,就是一个月。祝贤弟的意思,我一定要去,别出一个月呀!自己还怕算错了,又把一七、二八、三六、四九,重算一道。对的,把一二三四除掉,就是这个数目。不错的,就是这个数目。&rdo;他把大袖举了起来,高过他的头,大声道:&ldo;就是这个数目!&rdo;
因为前后院子,同学们听到大声一叫,都跑过来望望。他猛可的省悟,便笑道:&ldo;没有什么?一条蜈蚣钻进房里来了。我一追一赶,蜈蚣跑了。&rdo;
同学们见没有什么稀奇,各自走了。梁山伯坐下,又对桌上摆的玉蝴蝶,呆呆地望着,脸上还带着微笑。心里想着,祝贤弟是有计划的。就是这对玉蝴蝶,两次交给我,这不含有深意吗?再看,退还我捡的东西,一次是鸳鸯,二次是石榴,三次是蝴蝶,哪次不大有深意?而且这蝴蝶,&ldo;有你有我,忽然大悟,&rdo;这话曾亲自灌入我的耳朵,而自己一点也不忽然大悟,实在对不住祝英台了。她自己对我说了,在三十日以内,一定赶到,是,我一定赶到。梁山伯对了桌子,轻轻的拍了一声,口里说声&ldo;走!&rdo;
好容易挨到这日晚上,拜见了周先生。周士章知道他和祝英台故事了,也勉励一番。并规定后日动身,梁山伯称是,方才告辞。次日买点东西,收拾行李,匆匆又过一日。到了临走的这天,依然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他的马已经病死了,就改为步行。出门不多远,就遇到那棵巍峨的大樟树。他想起那喜鹊的叫声,祝英台还做了一首诗,诗的最后两句,&ldo;吾俩莫迟延,然彼金莲烛。&rdo;这还要多么明显?那天我若是明白了,有多么好。这思想没完,又走到流水浅沙的地方,又想起祝英台指着鹅说,雄的在前面走,雌的后面叫哥哥。这分明指着鹅,说着自己。银心还在旁边说梁相公真像一只公鹅,这已经对我说明白了。可是我不懂还罢了,还说银心胡闹。哎!这样想着,一直想过十八里长亭。复又想起一首诗,于今想起来,那诗更进一步,完全表明她是个女子。所以她问我为什么还春容淡淡的呢?但是我依然不懂,惭愧呀惭愧!祝英台真没奈何,就提起九妹来了。而且愿代九妹作媒。唉!哪里是九妹,就是英台自己呀!他想到这里,不免两手一举,叫道:&ldo;我自己太不明白呀!&rdo;
四九挑着担子在前走,问道:&ldo;相公,什么不明白呀!&rdo;
梁山伯醒悟过来,随便答应道:&ldo;不相干,我捡着一片树叶,以为是女人的玉环呢。&rdo;
四九也没追问。不过这几天,粱山伯在路上,老是一个人自言自笑。四九也不免发呆,相公为什么这样高兴呢?一天上午,赶到了家。梁山伯父亲梁秋圃正在门前看大路上行人。只见一副担子一直向前,后面跟着一人,四九老远的叫了一声老相公。
梁秋圃道:&ldo;哟!山伯回来了。&rdo;
梁山伯走向前,躬身一揖道:&ldo;大人还安康。&rdo;
梁秋圃笑道:&ldo;身子还好,赶快回家,去拜见老母吧!&rdo;
梁山伯急忙向老人身上一瞧,头上没戴头巾,将半白头发梳上一个圆髻,用一根蓝绫子束住了。身穿一件皂色大袍,长胡子有四寸长。他两脚提起来,走得很快。他道:&ldo;山伯的妈妈,山伯回来了。&rdo;
山伯的母亲高氏,穿一件紫色衫子,正拿了一个大筐,捡理什么。听见一声叫唤,满心欢喜。口里咕道:&ldo;我的儿。&rdo;
她站在房门口向堂屋里一望。梁山伯已到堂屋,躬身一揖道:&ldo;妈妈你好。&rdo;
高氏连忙走过来,牵起他袖子看看,问道:&ldo;孩子,你好呀。我顶好。&rdo;
梁山伯道:&ldo;儿很好。不见我两腮很肥胖吗?母亲可是脸上瘦一点了。你看,两耳鬓添了不少直纹。&rdo;
话说时,四九把担子挑上堂屋。叫了一声老安人。
高氏点点头,一面将山伯手看了一看,又摸了几摸。便道:&ldo;赶快烧一锅水,你们洗澡换衣服,有话慢慢的谈吧。&rdo;
高氏放了梁山伯的手,亲自浇水洗澡,烧菜煮饭,清理房间,足忙了一阵。
晚上,天上很圆的月亮,正中桌上点着高烛,梁山伯把木凳圈了桌子,让双亲同坐着,自己就坐在下方,就把路遇祝英台的经过,说了一遍。梁秋圃夫妇都异常称赞。
梁山伯道:&ldo;我还只说一半哩。她并非男子呀!&rdo;又把主仆都是女子,细说了一遍。
梁秋圃摇一摇头道:&ldo;这是了不起的一个女子。你又怎么知道了呢?&rdo;
梁山伯道:&ldo;始终不知道。后来十八里相送,他打哑谜我猜,我却没有料到有这样能干的女子,女扮男装来求学深造,因此我还不知道。最后,她说有一妹,和她是双胞。她愿意使我二人订为婚姻。&rdo;说至此,梁山伯起来,对双亲深深的一揖。因道:&ldo;恕儿不孝之罪,儿已答应这婚事了。&rdo;
梁秋圃笑道:&ldo;这话说得像故事一样,非常有味,你再往下说。你答应婚事,我并不怪你。但是你答应她家九妹婚事,你这位把弟不是落空了吗?&rdo;
高氏道:&ldo;你坐下,慢慢的说,你怎样对付你把弟吧?&rdo;
梁山伯坐下道:&ldo;原先我并不知英台是个女子呀。后来,师母叫我去问话,她才说祝英台主仆两个全是女子。她临走的时候,说愿与梁山伯订为婚姻,随身解下玉蝴蝶一只,以为凭证。我说她为双胞所生,有一九妹,许我为婚哩!师母说,她哪来的九妹,九妹就是她自己呀。我细想之下,恍然大悟。这玉蝴蝶,当走路的时候祝英台曾失落一只,儿弯腰拾起,她便举以为赠。现在把那一只配起来,自然成双,这就是祝英台订为婚姻凭证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