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光似乎并不困惑,只是直视着亚历克斯的双眼,亚历克斯觉得这位幻形灵女王是在透过她的眼睛看着别的什么东西。暗光确实非常习惯以他人作为中介进行交谈:“感谢你,守护者。”她恭敬地低头致意。她眼中……那是泪水吗?
“但我们不会再拖延了,那些污秽又犯下了新的罪行。如果我们今晚就能找到它的所在,我们绝不会像上次一样直接将其毁灭。我们会先让它受尽折磨,让它为它的罪孽忏悔。”
孤日真希望她能明白这个声音借她口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罪孽?它在说些什么呢?
她很快就知道了:她们先是发现了几只小马。他们被镇暴无人机团团包围,每只脖子上都套着一个电击项圈。
“他们都已经注入了镇静剂,”泰勒解释道。“就是我上次和你说过的那种新型抗魔法化合物。魔法必须受意识激活才能活跃起来,而一暴露在秘能辐射之下,这种化合物就会分解为几种强效镇静剂。他们越是企图使用魔法,他们就越会陷入昏睡。”
“但要是他们都昏迷不醒,我可没办法让他们恢复正常。”看到战场遗迹,暗光的声音似乎还是平淡无波。“他们必须自己做出选择,否则我也无法赐予他们自由。”
泰勒的声音清晰可辨:“我知道,现在也不要这样做。我让你来这不是因为他们——我完全可以用一台特种机器人把他们都装进集装箱,然后把它空运到亚历山大去。他们只是你来这里的次要原因。”
“到时候……我想观察你的治疗过程。”亚历克斯试探地问道。“我需要知道你是怎样做的。”
暗光抬起半边眉毛。好吧,只是做出抬起眉毛的动作——她其实一根眉毛都没有。“仅以一马之力可帮不了他们,用不着尝试几次你就会知道了。”
“不。如果他们曾是人类,我就帮得了他们。”现在她的声音中充满了自信。“他们就交给我吧。你只需要让我看看你究竟是怎样做的。”
暗光无奈地耸耸肩:“看一看倒是无所谓,不过……现在不行。”她继续向前走去,亚历克斯紧随她的步伐。在他们四周,各式各样的无人机和工蜂都在仔细搜索着最细微的活动迹象,从树木的摇摆到草叶的晃动都纳入它们的眼睛之中。她夜盲的双眼借助夜视仪的帮助也能在黑暗中看得清清楚楚,每一分热度在她眼中都清晰可辨。
之前她还从不知道幻形灵的体温如此之高,看来她之前的想法只是偏见而已。
没过多久,她们就来到了她们出这次任务的缘由之前。“你们已经接近那些尸体了,更里面现在还有几个活体样本。”
她看到了它们。尸体没有热度,但一意识到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恐惧就开始在她心底逐渐滋生。
它们都是人类。不,这样说不对:它们曾是人类。污浊的体液在尸体背后聚集成一小滩,颜色在她夜视仪的蓝光和它们的绿色制服遮掩下难以辨认。它们的肢体并非像正常肉体一样腐烂,而是像沙雕一样崩碎。但尽管腐烂方式如此诡异,亚历克斯还是能从中看到一些恐怖的细节。
虽然这些尸体大致是人形,它们头顶却都没有头发,反而肿胀膨大,眼睛也比常人大上许多。它们口中探出尖利异常、像是锉刀锉成的牙齿,嘴部附近遍布诡异的膜质物和肿块,手指间生出了蹼。看不太清,但这些尸体身上似乎多出了不该有的肢体:它们胸口各处长出了像触手一样的附肢,数量和位置因人而异。
“这是什么东西?”无人操控,档案自己情不自禁脱口问道。她也感觉到怒火在胸口翻涌,不过她把它强行压了下去。现在她需要头脑冷静,让愤怒冲昏头脑可没有好处。
“发现它们时,它们就是这个样子了,”泰勒在电台里答道。“我们从没见过与之类似的东西。别看这些尸体现在如此破败,它们今早可还都是‘活’着的。我们自己不能来仔细分析它们:克拉克司令担心它们的突变可能会借此传染。”
“这不是人类暴露在魔法场中的后果。”亚历克斯并不是在询问。
“不。”回话的不是电台那头的人类,而是她身旁的幻形灵。“看来就算不在人工保护环境下,这些生物也还能自如活动。”
“你自己来看看好了,就在最大的那个容器里,被一类无人机包围的那个。你们到它附近时我会控制无人机把灯光打开。”
这场面简直就像交通事故现场,恐怖,却又让她挪不开视线。孤日一步一顿,慢慢走过这些逐渐腐烂的尸体。她蹄下的土地变成了龟裂的混凝土,最后她走到了样品收容器旁边。
附近有十几只无人机和工蜂注视着四周,她感觉不那么紧张了。就算这些无人机开始射击,她手环里的敌我识别芯片也能保护她不被流弹所伤。
这个收容器其实相当小,只有大概七尺见方。亚历克斯都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大的一个树脂玻璃箱的,不过她觉得自己没必要开口询问。灯光亮起,她由此看清了其内部的景象,呼吸都为之停顿。
孤独终日长期与幻形灵相处,早已适应了那随之而来的一丝恐惧。所有小马首次见到未伪装的幻形灵时都会产生这种感觉,少数小马甚至会因此恐惧得逃跑,乃至做出些敌意举动。
这就是为什么幻形灵访客在亚历山大市内通常会变作小马的外形,公众场合他们都会如此。只有在私下里和真正理解他们的小马相处时(比如这种情况下),他们才会露出他们真正的外表。
她看到这些生物时的感觉要恐怖得多。同样是恐惧,但程度要高出几个数量级。亚历克斯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但她的理智不会允许自己在逃跑的本能下屈服,而是让自己把蹄子深深扎入地面之内,逼迫自己不移开视线。
她真希望它们都已经死了,但它们不是。它们披着破衣烂衫,用多余的肢体(它们人类的四肢看起来都不太正常)牢牢挂在容器一侧的玻璃上,留下一道水渍。它们浑身没有毛发,眼睛漆黑如墨,就算它们有智慧,现在她也没办法从眼睛中看出来了。它们的肤色苍白得不自然,绝无可能看出它们原本的人种,透过皮肤,她都能看见静脉在它们体表下搏动,每个个体的血管分布都毫不相同。
“这……有六只。”暗光缓缓说道。“你们庇护所里人口非常少,对吧?我明白你们在进行计划生育以避免人口暴涨,绝不会有谁不在册。”虽然说了这些话,她的语气还是相当尊敬和赞赏。
“对。”泰勒毫不迟疑地答道。“我们确实在一些任务中死过人,但我们从来都会回收尸体。人类的尸体必须……焚烧殆尽,绝对没有谁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们不会让我们哪怕一个人落到这种下场。”
“那些尸体也是如此吗?”
“不。”她的声音相当肯定。“没有持续时间这样长的。更重要的是,如果它们感觉范围内没有其他智慧生物,它们就不会有所反应。而这些……我的无人机观察了几个小时,它们一直都在尝试逃脱,企图合作打碎容器。我从不在现场,但它们全程都保持着生物活性。”
亚历克斯扭过了头,但站在她城市的废墟之中,她完全放松不下来。这些死寂的楼房让她想起了曾被埋于地下的无数死者,和那些当时正停放在全国各地停尸房里和医院里的尸体。它们都怎么了?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事?
“我从未听说尸体除了静静腐烂以外还会有什么变化。我们也发现过几具尸体,大部分都已经腐烂成一副骨架了,它们看着都和正常的死尸没什么区别。”
这次泰勒的答复有些犹豫:“在大灾变之前死去的人类不会遇到这种事情。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此:死于cpNFG保护范围内并全程位于其中的人不会有什么变化。但……在早期技术水平有限时,我们有几个人的防护服失效了,他们因此死在了魔力环境之中。这种意外一般都和小马有关系。”
“这种情况没有目击者,因为那些小马通常也会死去,但我们还是会按照惯例去回收他们防护服中记录的数据,然后……然后我们就用无人机封锁了整片区域。我们还没听说过智慧生物遇到它们后生还的案例。”泰勒叹了口气。“不过我们觉得这种事情不会重演。我们的抗魔装甲已经是两代以后的产品了,现在我们都可以在亚历山大市内闲逛,只要别走到大学附近,也没有谁试图用魔法漂浮我们或者把我们怎么样就没问题——我不是说后面这种事情发生过。而且就像我刚说的一样,现在我们会火化死者。我知道这不太容易看清,但仔细看看,它们身上穿的都是制服。看见了吧?”
她不想转过头来,但她还是照办了。确实,她在这些布料上看到了同样的标志。它们都被彻底污染,颜色已经褪去,但档案的记忆从来都分毫不差,不需要太多颜色,她也能认出它究竟是什么。
“这是……海军制服。”她绕着容器走了一圈,一只生物就始终用无神的双眼追寻着她的行踪,但其他家伙似乎都对她漠不关心。“属于……这只身上的还留有一点颜色……”她僵住了。档案认出了它。
“泰勒,我需要你告诉我在事件前没有其他与你们类似的组织,我需要你告诉我没有其他人能制造cpNFG。告诉我,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