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迪,”亚历克斯最后又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没问题,挺顺口的,还挺时髦。”
阴天在墙角小声嘀咕了几句。
几小时后,他们转移到了另一间病房。那里没有亚历克斯上次死亡遗留下来的体液,阴天也就不穿护士服了。考虑到她得负责照顾婴儿和她那只有几个月大的幼驹,这算是个好事。
“我们会想出办法来的,”她温柔地安慰她。“秘纹把所有魔法书都读了一遍——他可是有一年多的时间来干这个。我敢肯定,艾奎斯陲亚肯定有个法术就是为这种情况而准备的。”
亚历克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的小儿子,随时准备扶稳他防止他摔倒。但幼驹与人类婴儿不同——他们几乎一出生就能站立和行走,因此他并没有摔倒。“你觉得真有个给小马催乳的法术?”
“艾奎斯陲亚应该得考虑这种问题,毕竟农场里的动物也不能随时随地产奶。人类有配方乳……但说不定艾奎斯陲亚就做不出这种东西来,所以他们得发明一个法术。”
“你能去问他吗?”她软倒在地,开口询问。“要是我去问他……他说不定会直接把它在我身上固化个好几个星期。”
“当然了,”阴天说。“当然没问题,我也不希望这成为你的一次痛苦回忆。当时还不是你说我们都得为马口增长出一份力,尽量多生小马驹吗?”
她回忆起了在手术台上被生生切开的情形,浑身战栗。这是她记忆中最痛苦的一次死亡,至少也是之一。“我想,我恐怕不会再要孩子了,阴天,除非我能再长大些。事实证明,即使我到了可以生育的年纪,这也不代表我的身体已经完全成熟了。奥利弗尽了力,但我们的医疗条件确实和过去没法比。”
还好奥利弗已经去休息了。他早该如此,哪怕是陆马魔法也只能让小马不眠不休坚持到现在。“那可真是……太恐怖了。”她就说了这么多。她不想对其他小马详细解释她的死亡过程,哪怕是对阴天。
有谁敲了敲门,随后把门推开。亚历克斯抬起头,毫不意外地看到艾德和莫里亚就站在门外。她没看见乔瑟夫,但她能看见他们用各式各样的玻璃托盘端着食物,莫里亚甚至还用魔法把一个桌子(虽然它只是个小号折叠塑料桌)飘在身后。她过去这一年里真的在使用假角方面进步颇丰。她用蹄子推着一辆婴儿车,迪克就安详地在里面熟睡。他是他们所有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也相当有礼貌。和他爹一点都不像……
“亚历克斯,嗨。”艾德说。“你不应该在床上休息吗?”他看了阴天一眼,但并没有为她照顾科迪而说些什么。亚历克斯都怀疑他是不是根本就没看见。
那就是说他们现在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不了,”她说。“我更担心科迪的情况。”
“没这个必要,”他答道。“没谁比阴天还更懂小孩子了。”他把装着食物的瓶瓶罐罐放到桌子上,随后拥抱他的妻子。“你可以休息会儿。你用不着一直把自己当成亚历山大无畏的市长,一直事无巨细地领导一切。”
她遵命了,虽然更多是因为她想给他们个安慰。科迪瞪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她走开,但他貌似饿得哭都哭不出来了。这挺好的,因为随后饥饿感也向她扑来。重获新生确实相当耗费体力。
“乔一会就来,”除了阴天,其他人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莫里亚便开口说道。“他说他办公室里还有件事要完成,然后他就会直接传送过来。”这里没有椅子,但小马其实也用不上它们——他们都像动物一样坐在地上。现在连莫里亚也不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了,但她还穿着一条短裤,而艾德已经什么衣服都不穿了,不过他的那条工具腰带还围在身上。
“我可以肯定,那绝对是要紧事。”塞了一嘴面包的亚历克斯勉强说道。“但愿他知道他还得在市长这个职位上再待上至少一个月,说不定还会更长些。”
“他知道,”莫里亚恼火地说。“相信我,他知道。他每晚回家后都会扯这事,说什么你和奥利弗应该稍微体谅下他、什么你们可以等你离开公职之后再要孩子。”
阴云遮天忍不住笑出了声:“是啊是啊,秘纹就是计划生育的楷模啊。”她先是瞟了一眼婴儿车,又看了看莫里亚。“你这是又怀孕了吗?”
莫里亚气得眼睛瞪得更大了:“别扯到我身上,这是亚历克斯的事情。我们现在真的不应该用这种事给她添堵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这次经历了多么痛苦的折磨。你就看看她现在的样子,那么虚弱,连勺子都快拿不起来了……”
亚历克斯皱起眉头,把餐盘推到一边。也许还是有谁看出来了。“科迪一准备好与母亲分开,我就会重回工作岗位。我不知道到底要多久——不过我敢说艾奎斯陲亚的育儿书上肯定写着。我会遵循他们的建议。”
“嗬,是是是,宇宙间最大的谋杀犯肯定很懂育儿经,”莫里亚说。“你就应该像阴天那样,挂个上面有他们那几位暴君的风铃,这样你的孩子长大后就能知道谁是他的朋友了对吧。”
现在她心里确实堵得很了。乔瑟夫其实一小时后才驾车赶来,那时候他们已经吃完饭,艾德都已经告辞了。他和莫里亚吵了半天,又同阴天悄悄说了几句,然后就和他匆匆赶来时一样匆匆离去。返回时,他拿了一个法术的复印图,消解了亚历克斯对他的这次迟到的所有不满。乔确实不懂事情的轻重缓急,但至少她用不着靠阴天来喂养她的孩子了。
随后的几天,很多客人前来拜访。她其实不需要被关在医院里,但科迪需要,而奥利弗希望她也如此。就为了不让他血压升高,她老老实实听命了。所有与亚历山大的政局有些联系的人——民兵军官、商人,乃至普通市民都前来祝她早日康复,有些人甚至还留下了礼物。每位访客光临时她都翘首以盼,主要是由于她被关在一间小屋子里、还得装作自己很是虚弱都快要发疯了。
但有次拜访与别的不同。当时她临近出院,即将回到她的拖车。他那黑色的身影走进门时悄然无息,要不是他用绿色的魔法微光飘着一个盘子,上面传来的香气被她闻到了,她恐怕都注意不到他。
那上面是饼干——碰巧是她最喜爱的那种。
很不幸的是,所有小马对幻形灵都有种天生的恐惧,幼驹也不例外。她床边躺在婴儿床里的科迪先是呜咽,随后嚎啕大哭,尽其所能缩在毯子里。只有她把婴儿床一侧用毛毯遮了起来,挡住了幻形灵的视线,他才安静下来。
“嗨,”亚尔文一边问候,一边把他拿来的一盘饼干放到她床头柜边。他现在的状态比她上次见到他时好许多——不再那么饥肠辘辘,身上的小伤也结痂愈合了。“我想为我们的第一次见面道个歉。我当时是没有意识,但如果我有,我真应该让海龙等等的。”
亚历克斯露出微笑,向饼干方向摸去,不过她并没有真拿起一块。“那就看看这东西怎么样好了。要是味道不错,说不定我会原谅你。”
“绝对比你的好!”他飘起一块,把它飘到她面前让她品尝。
他说得对——它的味道比她的黑暗料理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不知为何,他一路把它们拿来后它们居然还是温的(但不烫),浓厚的巧克力屑依旧入口即化。这么长时间她一直都是小马们给她带来什么就吃什么,如此美味的佳肴让她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享受它的美味,它甜蜜的滋味正是她现在渴求的味道。“好了,我原谅你了,”她开口说道。“这件事因你而起,又不意味着过错在你,亚尔文。”
幻形灵耸耸肩:“如果你不介意,就别叫我亚尔文了吧。那时我还是个好人,还没被变成……这样一个吞食灵魂的寄生虫……很显然无论你以什么标准来评价我,我都不合格。我可不想让我旧时的名字被我现在的样子折辱。”他看着饼干点了点头。“既然我永远都忘不了你当时给我吃的是什么鬼玩意,要是你不介意,就叫我琐屑(chip)吧。”
他们都笑开了花:“你想说你忘不了恐怖的回忆?”她问。“你想不到我是什么情况。”
他的笑声中断了:“也许吧。但亚历克斯·皮特曼女士,你至少还是个真正的人。你还是你自己,只不过换了身皮,这场事件没夺去你的灵魂。你的儿子长大后不会一不吸取其他人的生命就忍饥挨饿,也不会一走进门就把小孩子吓得魂飞魄散。”
亚历克斯张口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吃力地吐出几个字:“我……我……对,你是对的,琐屑。变成幻形灵确实不是什么好事,但我认为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此毁于一旦。我听说……我听说其他幻形灵犯下过一些恶行。在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他们确实名副其实,但这里不一样。瑞利想成为不一样的人:她不会欺骗别人,也不会像寄生虫一样不劳而获。能遇见她,我觉得你相当幸运。”
“是啊,”他是这样说,但语气中仍然饱含苦涩。“我想我确实很幸运,我这一辈子还从没遇见如此美丽的……”他的声音弱了下来,尴尬地张开翅膀别过头去,还用一只蹄子蹭着地面。“要是……要是你能别向她提起这事的话,我会非常感激的。”
“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哪怕你只是待在她身边,她都能知道你有什么情绪。”亚历克斯指了指盘子。“不过没关系,你再拿一盘像这样的美味来,我们就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