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朝远处看去,大批大批的牛马驴骡被分圈栓在一起,穿着各色服装的商贾将整个土场挤得水泄不通。
牲畜的鸣啼声,买卖的还价声,还有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周定海将马骑到市厩处,翻身下马,领了号牌,又带着周钧走向市口。
周钧看了眼远方那紧闭的中市大门,开口问道:“市集好像还没开门?”
周定海:“日中击鼓三百以会众,日入前击钲三百而散,这中市要到正午时分才会开门。”
周钧有些傻眼:“那我们岂不是来早了?”
周定海摇头道:“对于奴牙郎而言,这个时辰才过来,却是已经迟了。”
迈开步子,周定海朝着热闹的市前走去。
看了眼前面那满是污物的烂土,周钧咬着牙,一脚深一脚浅的也跟了上去。
走过停满了驴骡、马匹、骆驼等牲畜的市前,周定海和周钧来到侧方的空地上,那里聚集了一大群的人。
这些人中,有人衣着华贵、穿金戴银,有人衣不附体,食不果腹。
周钧猜度,这里或许就是周定海口中的奴牙口市了。
周定海轻车熟路的走进奴市,一边和相见的人熟稔的打着唱喏,一边将周钧介绍给诸人。
有那满口金牙的奴贩,一眼就认出了周钧的身份:“可是那夜夜笙歌的周家二郎?你家长辈带你来此,可是要你帮忙选个暖被的婢子?”
周定海没有理会那些哄笑的人,带着周钧继续向前走去。
停在一群躲在树下、衣着单薄、面色忧恐的人面前,周定海朝周钧说道:“这奴牙口市里的奴标,来源一般有这样几种。”
“一为主家卖奴,二为战事俘虏,三为商队贾货,四为自荐为奴。”
周定海指了指身前这群明显是一家的贫苦人,说道:“前三类奴标还好说,这第四类,自荐为奴最是自当留心。”
“眼下虽说是好时景,但因为天灾人祸而破产的流民,每年还是都有不少。他们在原籍地过不下去,为了活下来,只能到长安找一大户人家,自荐为奴。”
“这群人虽说是良人,但在原籍地,也无人知晓他们是否犯过罪,欠过债,倘若没有原籍地官府开出的户引,交易起来就会繁琐,而且风险也大,所以没有哪个保人或者牙郎,敢给他们作保交易。”
周钧问道:“那这些人最后会怎么样?”
周定海摸了摸下巴:“一种是到县府里去试试运气,看看能不能成为官奴户,但是每个县每个府,官奴户的数量是有上限的。万一他们运气不好,没能排上官奴户的名额,那就……”
周钧:“那就怎么样?”
周定海:“那就只能离开这里,继续流离,说不定会被私牙略卖,说不定会饿死半途。”
周钧低下头,看着那群蜷缩在一起的流民,里面有那白发苍苍的老妪,也有嗷嗷待哺的婴儿,他目不忍视,从怀中掏了十几枚通宝,丢了过去。
周定海见状本想拦下,但想想之后,还是随儿子去了。
听着那家流民的千恩万谢,周钧面色沉重的转身离去。
周定海对他说道:“奴牙郎行当里有一个忌讳,那就是对奴标心生怜悯。那十几枚铜钱,你就算能救得了他们一时,你又能救得了他们一世吗?”
周钧低声说道:“都是大唐人,于心不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