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星期四,12月4日,下午2:17
不出利普霍恩所料,他们在鞍形山脊的斜坡上发现了乔治那匹马的蹄印。
“你很在行,是吗?”苏珊娜说。
“我干这事已很久了。”利普霍恩说。
她在他旁边蹲了下来,仔细查看蹄印,左手下意识地拉了拉右袖,想把手上的伤疤遮住。突然,一个受了伤的幽灵在利普霍恩的脑海里闪过,伤得怎么这样厉害?他构想出一连串的情况,臆造着这个瘦小的女孩子故意装扮成精神分裂病患者,在神经错乱之中杀害了欧内斯特·卡泰的种种情景。在这一案情上,他的想象尚能勉强凑合,但另一桩事却使他的推测归于徒劳——是什么动机使她闯入鲍莱格斯的小木屋,向一个烂醉如泥的人举起了凶器?
从高地顶上,传来了一声铿鸟粗哑的叫声。利普霍恩屏息静听,没有听到其它声响。习习的微风停息了,一切都归于静寂,西面天边,在亚利桑那中部的上空,正凝聚起灰色的云层。利普霍恩后悔没有收听天气预报广播,他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紧张,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惊动了铿鸟?是不是乔治·鲍莱格斯手持旧式30-30枪,正从岩石后窥视着他们?他以前对这孩子的基本估计错了吗?乔治是不可能杀死他的父亲的,他骑着马跑了一整天,离小木屋够远的了。但他可能杀死卡泰,难道他不只是性格复杂,有点异常,而真是癫狂错乱了吗?难道一直处于不现实的妖术,幻想之中使得谋杀也成了梦幻的一部分了?利普霍恩在顺着陡峭的鞍形山脊向高地攀登的路上,脑子里一直在想着这个问题,他不由更加谨慎小心起来。尽管如此,不出1个小时,他还是得到了许多所需要的情况。
在这个季节里,高地的尽头是一块天然牧场,大约有2025头黑尾鹿在那里憩息。它们在那块大岩石下的溪流边饮水,两处较固定的栖身之处位于灌木茂密的山冈上。那里,向上的气流能使它们嗅到其它动物逼近的气味。又过了近两个小时,他弄清楚了鹿群在黎明时分,迟暮之际以及夜间觅食的规律。他向苏珊娜解释说,黑尾鹿几乎是机械地遵循这一规律,只有在气候条件变化,如刮风、气温出现大的差异以及食物来源成问题等情况下,才有可能改变。
“从你告诉我的关于乔治的情况来看,他是了解这一切的。”利普霍恩说。“如果他像我们认为的那样来到这里,就会趁着黄昏打死一头鹿。他可以有足够的时间,仔细查看踪迹,找到鹿在午睡后出来觅食的地方,然后,找个地方隐蔽起来,等着就行了。”
一群掠食鸟将他们引到了那个地方。那只担任哨兵角色的鸟掠入空中,警觉地鸣叫着。紧接着,十几只正在饱餐的鸟受惊而起,扑展着翅膀飞向空中,啾啾的叫声乱成一片。循着斜坡往下走,他们发现乔治猎到鹿的那块不大的空地。
那是头两岁左右的雄性小鹿,仍然躺在小路边,躺在拔地而起,顶部向前突出的大砾石堆下的阴影里。利普霍恩站在一块砾石下,四面察看,他觉得心情舒坦。自从听说乔治·鲍莱格斯以来,这是第一次有如此良好的感觉,似乎找到了和他严谨的思维吻合一致的东西。他向苏珊娜讲了这一点,一边指给她看乔治蹲过的那块砾石上地衣给踩坏了的痕迹,一边向她解释说,在黄昏时分,寒冷的空气会顺着小路而下,使顺风走来的鹿闻不到乔治的味道。这样就使得他能潜伏在它们出没的地方。
“从这儿我们找到他的踪迹,发现昨晚他过夜的地方。他会把马拴在附近,那样的话,找起来十分容易。如果他要想呆到明天……”利普霍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他脸上那种满意的表情转为眉头紧锁,显得大惑不解。他喃喃地用纳瓦霍语说了些什么,从而打破了沉默。刚才的情景与他头脑里的逻辑推理完全一致。一头鹿在某时、某地被捕杀,以及怎样被捕杀的。为什么他就没有看出明显的不一致的地方呢?利普霍恩先是皱紧眉头,继而双目怒视。
苏珊娜吃惊地望着他,“你怎么啦?”
“你在这里等着,”他说,“我再去仔细看看那头鹿。”
他转身跑下砾石,到鹿的旁边蹲了下来。它已经僵硬,但死了还不到24小时,新鲜的鹿肉味和污血的腥味直冲他的脑门。这是一头很肥的,长有4个触角的幼公鹿,子弹从左背上方射入,从对面穿出,正中要害。很明显,乔治是从相距很近的那块砾石后开的枪。他随后将死鹿朝天翻过来,从后腿取出筋腺,扎紧肛门,然后干净利索地剥开皮毛和肌肉,开胸剖肚,挖清五脏。他割下一长条皮,一头缚在鹿的前踝骨上,看样子是想把鹿悬挂到树上晾干,不让其它啮齿动物接近。可是现在尸体仍然躺在地上,利普霍恩两眼瞪着它,要是乔治割走了一大块鹿肉,然后弃鹿而去,还可以理解,而现在的情况却跟纳瓦霍人及猎手的习性格格不入,因为他们是不会把鹿肉浪费的。但假定乔治当时十分匆忙,他还是有可能这么做的。为什么杀了又抛弃了,连一块肉也不取呢?利普霍恩蹲在地上,摇晃着身子,又开始了他的思索。
那孩子蹑手蹑脚,仔仔细细地搜索着猎物,一路上察看它吃草的线路,辨别风向,找个地方潜伏下来,静静地在暗处等候。然后,瞅准机会,射出一颗致命的子弹,那鹿应声倒下。他先给它放血,接着有条不紊地将鹿开膛剖腹,等到差不多一切就绪,他弃鹿而去,连一块肉也没有割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