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道了声麻烦,道谢一回去给她帮忙。切菜速度是极快,纤细的手指从她说的缸里捞了一把腌菜上来,切过之后锅里翻炒一阵,倒了点近来腌制的咸肉跟之前晒干的小干笋。
豆豆娘暗中看着,啧啧叹几声:“我看你细皮嫩肉的,没想到也会烧菜,跟个你来时还担心灶房里烟火气重熏了你。”
瞄到她手上的细镯子,更羡慕。
十安哈哈笑了几声:“我以前跟着旁人学过,天天都要去切炒,这些时日旷的多,手养的才好一些。”
“你手上那个镯子可小心了,别磕坏了。”
十安闻言,低头将其撸到上面。这念珠并细镯子都是宁寻自己从外挖草药回城时途径几个卖首饰的铺子挑挑拣拣买的。
听说是穿的脏袍子进去,挑了半天选了个最贵最清简的样式,多少钱也未说。出来时看到对门一副对联深入人心,便去挑了根据说由高僧开过光的小念珠回来。
是他喜欢,晚间吃饭才送给她。
彼时十安已经把他给自己的玉卖了。回想起来实在是惭愧。
吃过饭,十安也有了长点的衣裳换,正好这家里头背着一些土特产要上城里卖掉,她使了几文钱一起搭上去城里的牛车。
车上的无非都是一个村的男女老幼进城赶集的,遇见小孩子她就发一颗糖。车上男人问她是那儿的,这下要往哪儿去,老一点女人的就问有没有婚约。跟着的小孩子可怜巴巴问她还有没有糖,这一路也算充实。
亏得十安将自己昨夜编的说辞在心里复念好几回牢牢记住,这才说的滴水不漏。
入了城,逢上十五赶集,一路热闹。她跟这一家告了别,自己叩着斗笠走在大街上。十安找了当铺,竟得了一百两,心里讶然。
原以为只是好看,这些东西必然给狠狠压了价,居然还值这么多。她懊恼地拍了几下自己的脸,人群里兜兜转转,十安又见那一户人家,聊了会儿天。
他们说:“你一个姑娘家的,要是没有想好去哪里,就现在城里租个房子住下吧。”
十安找了个小马扎跟豆豆一块儿坐在边上,给他买了一串糖葫芦,闻言竟也仔细想了一回。
这地方不是什么大地方,她走了一圈,大半光景没了也未曾找到一家回春堂。宁寻大抵是不会来找她的,他家必然非富即贵,自己攀不上。
就说那点头饰值那么高的价,宁寻送她一盒,想必不缺那点钱。可他若执意找,焉知旁人会不会杀了她,丢给他自己的尸体。
十安一想这血腥场面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生下来不容易,活着就更不容易了。十安托着脸长叹一声。
豆豆问:“你叹什么气?长得这么好看,还有钱财傍身,活着不该很开心吗?”
十安看他小,就开玩笑道:“活的开心又好多法子。为什么长得好看有钱就该开心了?这些身外之物,焉知哪一日就没了?我现在愁,我要过年呀,我过年难道就一个人吗?”
被他娘听见了,一边给人称货一边笑:“人多热闹,你干脆跟我们一块儿过好多了。”
十安笑了几声,点点头。
这日后来就去了牙行,豆豆娘说她一个姑娘住想必不安全,还要买几个奴仆或者雇几个人一块才好。
这千挑万选下来十安就跟一个叫红叶的签了雇佣文书。
为什么不签卖身的,一路上豆豆娘就在问,她自己觉得可惜,一路道:“这卖身的放心,你雇佣一个小丫头害的客客气气待着。甩脸子了还不能打她,哪有当丫鬟奴仆的好,该打就打,该骂就骂。”
十安没什么声音,她身后跟着的红叶确实瘦巴巴的,听说十四岁了,竟跟十二岁的豆豆一般大小。
十安找的屋子在城东一个叫琉璃巷的,半旧不新老宅,若非是主家欠债急于脱手,也不至于就要价八十两。里面家具一应齐全,十安捡了个大漏,当晚就自己亲自出门买了一篮子菜,后面跟着的红叶提了两位新鲜鲤鱼。
十安回头笑着说:“你还想吃什么?”
她挑了一块水豆腐:“过年的时候,我们家就吃个。我吃了这个,我就尽心尽力给十安干事情。”
一脸真诚,不过表情木木,这冬天原本穿的衣裳还是单层的,十安见她过的这般委实太差了,担心没带回去就要冻死,抽了空去绣庄买了两身衣裳给她换。
那时候豆豆娘咋舌,拾掇她别给红叶发这个月工钱了。
十安却拍拍红叶的肩:“她总得活着才能给我干事,你都看见了,她这样子不吃饱了穿暖了怎么办?”
傍晚她回自己的新家,莫名有种梦幻之感。
红叶见她站在堂心不说话,嗫嚅着嘴,小声问她:“是不是我今天花的钱太多了?”
就听噗通一声,她跪下来,膝盖撞在地上,十安皱眉,看她这傻样要把人拽起来:“花钱多咱们就多赚钱,你花的这些钱都是该花的。没什么。”
红叶摇摇头:“我知道姑娘不跟我签卖身文书是不想我继续贱下去,你放心,我今后就把你当主子。”
十安看她认真的样子,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被宋三少爷领回家的情景,鼻子一酸,旧时情景历历在目。
那时候宋景和好像说:“你只消对我无二心,日后我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便是什么样的日子。咱们荣辱一体,除了我再没有旁人能欺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