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金银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就中了一脚,冒着热气的枪管摁住他的脑袋,电光火石之间,胡同里形势再变。
“蝉”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挥舞着双臂嘶喊着:“我是受害人!我给船板胡同舒拉先生交规费!这俩抢匪黑吃黑!快、快!狠狠的收拾他们!”
结果没人搭理他。持枪壮汉分散两旁,人群后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
“舒拉先生,是舒拉先生么”
闻到这家伙裤裆里浓烈的腥臊,“舒拉先生”用方巾遮住口鼻,一脚迎上他的脸,“脚动闭麦”。
“讲些有用的信息。‘规费’也只能保你在船板胡同内不死。像这样挨着边界的麻烦,我本不该管。”
随即一指何金银:“如果不是这家伙盯人的本领太差劲,而你又足够愚钝”
“蝉”满腹委屈,向他控诉着两人的“暴行”。
“舒拉先生,我再给您缴三个月的规费,不、缴一年的!您不能不保护我”
何金银和“黄雀”此时已然被舒拉先生的手下从头到脚搜了一遍,结果除了三把手枪,还从“黄雀”衣服夹层里搜出一本证件。
“舒拉先生”随手接过,只看了一眼,立刻去摸“黄雀”的动脉。
确认他还活着,明显松弛下来,吩咐将三人都带回船板胡同。
没有想象中的审讯环节,何金银直接被扔进水牢,“黄雀”则被抬去诊所救治。
青砖堆砌起的牢池极为蔽塞,似乎是由一口水井改造而成。
南北七尺长、东西五尺宽,井深两米,污水没过胸膛。井口盖着块厚铁板,上压巨石,只在铁板外圈开了几处小孔透气。
双手被反剪,水下坑洼不平,何金银垫起足尖,尽力用嘴巴呼吸气孔处的新鲜空气,忍受着污水侵蚀、蚊虫咬噬。直到确认此处无人看守,这才逐渐没了动静。
此处是间三进院,水牢在后院西南角,中院则是三间联房,外表破破烂烂、内里装潢精美。
“oeл!”
舒拉先生声音里满是怒意,他面前赫然放着那本“黄雀”的证件,依稀可见中文“侦查”字样。
“该死!偏偏挑这个时候!这里原本是我们白俄人的地盘!欧美鬼佬、肮脏黄皮,再任由他们惹是生非,迟早有一天,大家一起完蛋!我就不该放任那个大摇大摆使用假币的蠢货继续住在这!”
耀眼的水晶灯下,这位“舒拉先生”,竟然是一副北平城不常见的“老毛子”面容。
一杯伏特加下肚,他摇晃着空酒杯,声音渐渐颓丧。
“我这个外人口中的‘恶土之王’、‘船板胡同教父’,其实不过一个是抛弃故土、流落他乡的白俄幽灵,躲避着无处不在的布尔什维克”
“现在,布尔什维克的铁骑势不可挡!他们宣扬的主义,甚至在这个衰败的国度开出一朵崭新的花苞!我们要么臣服,要么再一次夹起尾巴流浪。”
束手侍立的手下似乎根本没听见这些牢骚,反而低声询问:“是杀是留?”
“不不不,不能杀!一旦沾染上他们的鲜血,那些家伙,就会像鬣狗一般撕咬着我们不放。就装作无事生,暂且观望一阵,反正这座城市已经足够糟糕,失踪个把人再正常不过。或许,这还会是一个转机。”
“转机!哈哈哈哈!”
“明白。”
深夜人静,后院水牢上方,铁皮盖和巨石骤然消失。
少顷,只留下一潭死水,倒映出朦胧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