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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页(第1页)

晏谙眼眸黯淡了一瞬,旋即用笑挡住了。他忍着不适倾了倾身,朝故岑的方向靠近了些,随后伸出了没有受伤的右手。故岑指尖下意识收紧,往回收了收,这动作落在晏谙眼底像极了逃避。他的手一顿,悬在半空中。“别动。”他低声说。故岑便莫名其妙地不敢再动,但晏谙只是从他衣服上捏起一小撮猫毛,是阿乌方才在他身上蹭来蹭去时留下的。晏谙搓了搓指尖,将猫毛丢掉,温声叮嘱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故岑望着自家王爷离去的背影,感到他有一点难过。袒心扉翌日,大夫来给故岑把了脉,叮嘱他只要照着方子服药便没什么大碍了。“还有腕上的伤口,注意不要碰水,幸而如今天气冷,不容易感染化脓。”大夫边收拾药箱边道。故岑颔首:“有劳了。”“若没什么事,小人便先退下了,还要再去衡王殿下那里看一看。”故岑叫住他,忍不住问道:“王爷的手……”“哦,已经上了夹板,手应当是不算严重的。”大夫答道。故岑不疑有他。大夫前脚刚走,后脚廉宇就过来了。故岑现在已经和都察院守备还有敕令军打下了深厚的交情,和廉宇更是如挚友一般格外亲近。“校尉这两日告了假,我原本是想过来先简单汇报一下红莲教和火铳的事,让大人提早有个准备,谁知来的不凑巧,大夫刚进去换药,一时半刻弄不完,便先来你这里看看。兄弟们都挺关心你的,怎么样,还好吧?”廉宇关切道。“我没事的,”故岑疑惑道,“王爷换药……需要很久吗?”不是只有左手吗?“身上那么多伤,且够大夫忙一阵子了。”廉宇如实道。“那么多?”故岑急了,“王爷还有哪里伤着了?当时不是已经有援兵冲进来了吗,怎么会伤得那么重的?”“你、你不记得了?”廉宇被他问得一愣,随后愤愤道:“要不是那老道士最后狗急跳墙,炸了道观要和大人同归于尽,校尉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你那时候也那么虚弱,被挖出来时命悬一线,多亏校尉拼命护着你才没出什么大事。我们挖开废墟时,校尉一手护在你头上,用肩膀和手肘撑着石板,身上全是血。那块石板,我们三四个人一起用力才抬起来,若是直接砸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廉宇缩了缩脖子,有一种劫后重生之感。“那日太惊险了,我现在都心有余悸,回过头想想真是后悔同意你突击,你都不知道,校尉大人得知你出事,急得都要杀人了……诶你去哪?”故岑已经彻底坐不住了,他跌跌撞撞地跨过门槛,将不明所以的廉宇撇在屋子里,飞快走向晏谙的房间,之后直接跑了起来。他想见晏谙,现在就要见,一刻都等不了了!原本不算远的一段距离,故岑却因为气血不足跑得几乎要断气。他大病未愈,跑到门口时眼前都在发黑,站在门外缓了一会儿,便听见里头传来大夫低低的说话声。“殿下可有胸闷疼痛?肋骨虽已复位,可还是不要经常挪动的好,这几日要多多卧床休息,不可劳累了。”“本王知道了。”晏谙垂眸掩盖眸中情绪,这两日还是不要去打搅故岑了吧。谁知话音刚落,门就忽然被人推开了,晏谙回头,正好对上闯进来的故岑,袒露的后背伤痕累累,一旁换下来尚未来得及丢掉的绷带上血迹斑驳。晏谙当即就要拿衣服掩盖,故岑却闷声道:“王爷别遮了,别耽误了大夫换药。”晏谙只好讪讪地放下衣裳,“你怎么来了?”怕冷风吹进来冻着晏谙,故岑转身关上房门,之后走到晏谙身边,“王爷不是说伤得不重的吗。”“不重的,看着吓人罢了,一点皮外伤。”故岑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垂眸瞧着大夫上完药,一圈一圈地缠上绷带,遮住那些狰狞可怖的伤势,手臂和肩头那些不需要上药的地方其实也布满了青紫伤痕——那是晏谙撑起砸下的砖石时留下的。“……你别看了。”“这是王爷救我受的伤,怎么不许我看。”晏谙当即皱了眉:“谁多嘴?”故岑凉凉地瞥了晏谙一眼,衡王殿下立刻闭了嘴。大夫寻摸出些“此地不宜久留”的意味,迅速换好药便告退了。晏谙披上衣服,抬头看着故岑,好笑道:“凶巴巴的,坐吧?”故岑抿着唇坐下,盯着脚下一方空地红了眼圈,再之后竟吧嗒吧嗒掉起了眼泪。晏谙都被他哭蒙了,“不是,”他起身想给故岑擦眼泪,“来兴师问罪的不是你吗?怎么反倒像我欺负你一样?”“王爷别乱动了,”故岑吸了吸鼻子,“一会儿牵扯到伤口该疼了。”“你不用把我想得像姑娘家一样娇气,真的,比这重十倍百倍的伤我都受过,这不算什么。不告诉你也不是想刻意瞒着,伤都伤了,不管你知不知道它都是一样的恢复愈合,我只是不想你平白替我着急心疼罢了。”晏谙哄着,“别生气了吧?”“没生气,属下有什么好生气的。”故岑还是嘴硬。“我怎么听着这话这么违心呢?气势汹汹地跑到我这来,话也不说两句,不是气我,那就只能是气自己喽。”晏谙不用猜都知道故岑又在想什么,“不是我说,你这个想法得好好改一改,没有谁保护谁是天经地义的,你已经挡在我身前这么多次了,这一次就不能轮到我吗?和你为我做的比起来,我做的真的太少太少了……”故岑想说什么,晏谙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知道你不愿意见我受伤,可是你不知道每一次你为我涉险,我有多害怕。”曾经他以为,雨夜围杀之所以会成为他的梦魇,是因为他被囿困于其中的式微和背叛,故岑的舍命相救就是打开那扇大门的钥匙。可是当他认清了内心,才终于发觉原来真正畏惧的根本不是这些,故岑才是他唯一的柔软和脆弱。他怕自己不能改写命运,怕来日相似的场景上演,自己依旧没有办法护他无恙。“洹州府刺向你胸口的那一剑我至今都没办法释然,我既庆幸,又后怕,无数次回想起那日的凶险,我都会问自己,如果你真的丧命在那里,我会不会发疯。那个时候我染了血疹,不敢靠近你的床前,只能在窗外遥遥地望着你,昏倒前的最后一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到。”故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他几乎是瞬间回想起那道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声音,仿佛真诚的祷告,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和晏谙此刻的话重合在一起。“我们都要活下去。”原来那句活下去不是梦。原来那些奢求与臆想早已有了回应,一切一直都有迹可循,只是他太过怯懦,总是选择回避,以另一种看似合乎情理的解释劝服自己。异样的情愫膨胀疯长,冲碎了罩于表面的伪装,无数道声音疯狂地在耳畔叫嚣,大脑早已一片空白,他狼狈不堪,又无力遮掩。晏谙端详着故岑的神色,有些话他不知道该不该在现在说,他只是觉得如果不说,就不知道下一次开口的机会在什么时候了。“我其实希望占卜的卦象是真的,”晏谙斟酌着言辞,“不是贪图那个位置,只是希望那个人能够是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故岑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回应晏谙。他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便落荒而逃,比来时还要仓皇。紧握住的掌心一片潮湿,晏谙搓了搓指尖,没有喊住他,只是垂下眼帘试图掩盖忐忑。都察院一封奏折呈上,怀王战败的真相随之浮出水面,施加在晏谦一人身上的滔天过错终得洗刷。晏谙于府中养伤闭门不出,这之后的事情也都依规交付刑部和大理寺,不需要都察院再出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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