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魏家不愧是名门世家,出手就是阔绰,给下人打发?的赏钱都多?得多?。”“抬聘礼的人一个接一个,一箱箱的真是大手笔,怕不是要将门槛儿都给踩塌。”“你瞧没瞧见那两只活大雁?那才叫真威风,抖一抖翅膀卷起的风都能将盆栽给掀翻,有?劲得很,据说?是魏公子亲自跑到雁都去捉的。”“那算什么,今儿上门的媒人简夫人可是正三品的诰命夫人,那气质那排场……啧啧啧。”“这一连串看?下来,魏家还真是看?重咱们大小姐。”“可不是嘛?大小姐就是天生享福的命。”燕都距离长安,来回需得两天一夜的功夫,再?加上射雁抓雁的时?间,这般算起来,魏远洲应是昨日凌晨才到的长安境内,夜深城封,怕是在城外?又歇了一晚,今天一早才入的城,辗转两地,舟车劳顿,回来后还要沐浴更衣,没来得及歇息就赶来了宋府,确实算得上用心了。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她慢慢冰封的心却生不出半分喜悦。她明白?,他做这些,并非出自纯粹的男女之情,而是带有?目的的,为了魏家的未来也好,他自己的前?程也罢,什么都好,唯独不是为了她。在她心中,便显得没那么珍贵了。出神之际,耳畔响起绿荷的低语:“小姐,在那儿。”抬眸望去,一眼就便瞧见了伫立在凉亭之中的魏远洲,一身鸦青色袍子,宽肩窄腰,翘臀长腿,端的是芝兰玉树,清隽无双。此刻他低垂着头凝视手中的木盒,一双黑眸冷冷清清,含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雅高华,高贵貌美宛若从仙境里走出来的,只是眼底遮不住的疲惫将他拉回了人世间。他身侧的段朝眼尖,发?现了不远处假山旁的宋卿时?,低声?提醒:“公子,是宋姑娘。”魏远洲应声?回眸,恰与那道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在半空相遇。她今日穿了一身竹青色,衬得那张小脸白?嫩如瓷,但一路走来难免被太阳晒到,丰盈的面中泛着微粉,像是两团晕开的胭脂,鲜活,灵秀,带着一丝娇憨。遥遥对视,段朝识趣退下。注意到段朝的动作,宋卿时?捏了捏手心,提裙跨过石阶,快步走到魏远洲身边。两人并肩站立,她的头顶才刚刚够到他的肩膀处,身高的差距让她只能仰视他,莫名有?种她处在弱势的感觉,于是便转过头面朝着疏密的竹林,避开与之正面交锋。阵阵微风袭过,竹叶婆娑,斑驳光影投在他刀削斧劈般立体的侧脸上,更显得深沉坚毅。她还是没忍住略微侧了下目,视线停落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不得不承认,魏远洲拥有?着一张郎艳独绝的脸,一望欢喜,再?望渴求,三望则心生歹念。她是个肤浅的人,对他一半的喜欢,就是源于这张脸。思绪回转,宋卿时?道:“魏公子不是最看?重规矩吗?再?三私下约见算是怎么回事?”她开口的语气实在不好,魏远洲扭头与她重新对视上,剑眉棱角微扬,浅笑着回答:“此次是光明正大约见,长辈允许,不算私下。”宋卿时?纳罕,以?老夫人那古板的性格,竟会同?意她与他在府内相见,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哦。”她面无表情应完,就地自顾自在长椅上找了个清凉位置坐下,手搭在下巴靠着栏杆,闭上眼睛享受惬意,懒洋洋感慨了一句:“这风吹着真舒服。”从前?在他面前?,总想着要树立一个完美的形象,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仪容体态,潜意识里想要“讨好”喜欢的人,殊不知时?刻处于紧绷状态,会让身心都累得慌,随心而处,才自在。“是很舒服。”魏远洲温声?附和。她坐着吹风,魏远洲也就安静地陪着,彼此互不打扰,倒有?几分做夫妻后的样?子。蓦然,宋卿时?没了兴师问罪的心思,美眸扫过他的周身,一袭青色衣衫与周围的景色相得益彰,衬得平日里不起眼的景色,都顺眼了不少。最后落在他手里拿着的木盒子,也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要不问问?脑海中刚掠过这个想法,她就猛地回过神,咬唇腹诽,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只要涉及他,她总想打探一二。唇舌一卷,她另起话头:“你不是说?,会拦着魏伯母吗?”魏远洲眉关一锁,稍侧目避开她投来的视线,脸不红心不跳答:“我拦过,可惜效果甚微。”“花过心思?”“嗯。”他面不改色。宋卿时?眯了眯眼,语气显然不信,“按你所说?,既是用了心思去拦,今日求明日求,那应当会有?成?效才对。”她其实根本就不信他会搞不定魏伯母。毕竟普天之下就没有?他办不到的事,哪怕是面对自己的母亲他也不会落下风,就算不能说?服魏伯母改变心意,往后挪几天定然是可行的。没成?功拦下,怕是他压根就不想拦。“你也知道母亲的行事作风,一旦认定的事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不行,我又如何能行?兴许是你我轮流去母亲跟前?说?,触碰到了母亲的逆鳞,才落了个适得其反。”“那你为何不派段朝跟我说?一声??”说?一声?的事,他偏不做,硬是拖到媒人上门搞突袭。“段朝这两日领命在外?,不在长安。”“那你身边的其他人呢?”“旁人我信不过。”他拧眉。“你自己说?的,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是你放在身边伺候的,哪有?信不过的道理?”“我……何时?对你说?过这话?”他那双凤眸冷睨过来,目光如钩,充斥着打量、审视、试探。宋卿时?受惊,眸子里闪过几缕慌乱和心虚,这话他确实对她说?过,却不是现在,也不知之前?,而是未来,若是被他察觉到什么,该怎么办?情急之下,她反问道:“……你自己说?过的话,自己不记得?”魏远洲睨她,满头青丝挽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只别了一支素色的木制发?簪固定,一缕柔顺的乌发?垂落颊边,也遮掩不住她眼眸中的紧张不安,就连额角都溢出一层薄薄的汗。从她的反应来看?,似乎并未猜到自己跟她一样?,也回到了过去。纵使他不想骗她,可太快戳破只会让她更为排斥自己的靠近,在没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前?,或许不坦白?重生的身份,继续以?少年的魏远洲自居,她会更自在。“兴许是我忘了吧。”魏远洲答,替她解了围。他过目不忘,记性极好,哪里会忘,给她个台阶下而已。宋卿时?心领神会,生怕再?说?下去会被他发?现什么端倪,故而转移了话题:“你不是刚入吏部?,应当忙的很,怎么还有?闲暇跑到燕都那么远的地方去亲自捉大雁?”“你倒是挺关心我的,还知道我入了吏部?,去了燕都。”头顶传来他清润的声?线,语速不急不缓,温柔至极,尾音却带着点儿上扬的调侃。“呵,谁关心你?”读了那么多?书,这么不会挑重点?宋卿时?面露羞恼,急于辩驳:“关于你的消息一大早就传遍了宋府,一路走来是个人都在谈论,我怎会不知?”她那双杏眼乌黑明澈,略带了些怒气盯着他,像沾着火,莫名烫了他一下。“是吗?”他漫不经心问。“是。”宋卿时?重重点头,不曾想换来的却是一阵克制压抑的笑声?。她颊边涨起一层红晕,猛一抬头,就对上男人浸着笑意的眸子,像是揉碎了的云雾,藏着虚无缥缈的温柔光泽,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沦陷进去。“你笑什么?”她说?的话哪里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