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可以!你们速速退下,这么多人还叫什么走访?!”
“哎,尹大人,知府大人也是一片好心,况且这也是一个教导官员们的好机会,何必违了大人的心意呢?!”庆成连忙上前补上了一句。
“前有鸣锣开道,后有骑兵镇压,老百姓唯恐躲避不及,哪里还能访到什么?!”
“尹大人,我们是钦差,这等礼节自然是不可缺少的,我看你就不要为难知府大人了。”
“是啊!尹大人,对您的态度就是对皇上的态度,下官们怎么能够失礼呢!”
无奈之下,尹壮图只好带上这上百名官员以及众多的官差上路。一路上,老百姓犹如老鼠见了猫,四散逃窜,一时间万人空巷,寂静如野。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反应迟钝的老人,尹壮图忙将他叫到了身边。
“这位老人家,家里生活怎么样啊?”
“皇上圣明,大人们爱民如子,小的生活富足…。。”老人一见那阵势,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套词儿忽然间忘了个一干二净,干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头猛磕,口中兀自“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地喊个不停。
尹壮图见状,只得将老人放了。回想起刚才老人嘴里的‘官员们爱民如子’,他心里一阵难过。可自己官职卑微,又能如何呢?!
是啊,又能如何呢?
直隶之后,尹壮图与庆成又去了趟江南。江南之行对于尹壮图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官员们对庆成是有说有笑,热情招待。对于他,直接将其视作空气,忽略掉了。一到晚上,庆成门口就摆满了轿子,迎来送往者,络绎不绝,却是没有一个人请他。他一个人留在馆驿中,独对青灯,最后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
凄清孤冷夜,面对此情此景,他陷入了沉思:难道我做错了吗?!
尹壮图摇了摇头:我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时代。
想当初他对日益严重的官吏腐败痛心疾首,胸间豪气顿生,抱着一腔热血冒死上奏,想做一次当世的魏征和海瑞,希望能为国家富强和人民安康做出一点贡献。没想到皇上对他如此态度,这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真正服饰太平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而是乾隆自己。
自以为是,自欺欺人。
难道大清就这样完了吗?!玩就完了完了吧,天下是人家皇上的天下,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何必与一个时代过不去,落得个清闲自在岂不是美事一桩?!
尹壮图终于开始明白:一个不懂得变通的人,一个不懂得迎合低级趣味的人,是不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如果世人皆醉我独醒,那么疯的只有自己。
不过,晚了。
他写了份报告,承认了夸大其词、捕风捉影,恳请恕罪。乾隆爷不干了。
“尹壮图,你在奏折中禀奏吏治废弛,各地商民大多蹙额兴叹,果真如此吗?!”
“皇上,臣此次出行只见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之前都是臣夸大其词,道听途说,还请皇上治罪!”
“朕临御五十五年,恩施优渥,普免天下四次钱粮,各省漕粮两次。偶遇水害天灾,不惜千百万帑金补助,凡身披恩膏者,无不家喻户晓。你不过在例行的巡视中听得一二小民为胥役扰累,就夸大其词,说朝中吏治腐败,看来你只不过沽名钓誉而已。你自己去刑部报个到,等待处分吧!”
“皇上,臣有话要说!”纪晓岚见乾隆发飙,忙站了出来。
“什么事?!”
“皇上,臣与尹壮图之父尹松林为甲戊同年。尹壮图入词馆之后,又常以诗文制作向微臣求教。如今壮图有罪,为臣也不可饶恕,恭请圣上发落。”
“尹壮图诬言犯上,危言乱政,你难道还要替他求情?!”擦,还想不想干了?!
“微臣不敢!”
“朕量你也不敢!朕以为你才华横溢,才让你编修《四库全书》,你又岂敢在这里妄谈国事?”
“皇上,臣本为皇上而来!尹壮图忠厚耿直,上疏言政,如今虽然言过其实,但也是一片忠心。倘若皇上从重处置使群臣为之生畏,日后谁还敢轻易论证?还请陛下三思啊!”
乾隆听了纪晓岚的话若有所思。他说得句句在理,实在没有必要因为这件小事就要了尹壮图的命。
“好吧!那就免去尹壮图的死罪,让他戴罪革职留任,八年无过才可重新任命!”
“谢万岁爷开恩!”尹壮图与纪晓岚齐声拜道。
“哎……。”阿桂一生长叹,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一年的深冬,他找到尹壮图。二人来到黄河边,鹅毛般的大雪漫天飞舞着,两人站在黄河边上一言不发。许久,许久,白发苍苍的阿桂指着远处冰封的河水说道:“黄河遇冻即封,非人力可为,上天既要冻它,就任由他去吧!”
尹壮图黯色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