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沉,你想起来了什么。”那人双手插兜,脸上挂着堪称凉薄的笑意,轻佻浮薄却谦谦有礼,风度翩翩。这次的碎尸案和焚尸案,和昨晚出现在对面的邵烨,中间会不会也存在某种联系?“我会负责把邵烨抓回来的。”霍无归俯视简沉,眼神停留在他垂下的睫毛上,顿了顿,“我向你保证。”简沉懒懒坐在副驾上,半垂着头,眼神飘向分局办公楼,望着二楼已经熄灯的解剖室,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要是我没受伤就好了。”要是没受伤,就可以今晚连夜将那具充满疑云的女尸解剖了。而不是现在这样,让她以这样惨烈的方式存放在解剖室冰柜中,和连遗骸都算不上的父亲,独自留在空荡荡的解剖室里。“饭都没吃就拉你回来,就是怕你打这个主意。”霍无归一手抚着副驾驶车门,一手将简沉看向解剖室的脑袋转向前方,“再被我发现你还在想案子,明天我就跟王局打报告,禁止你伤好前踏进法医室一步!”“……”被结实宽大的手掌捧着下颌,简沉下意识蹭了一下,手指捏着案卷,闷闷地哼道,“知道了,我只是有点着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如果不是你,我们也发现不了这具尸体的异常。”霍无归将案卷放进副驾驶的储物箱中,倾身替简沉系上安全带,“车上颠,光线也不好,你眼睛还想不想要了?”他靠过来的瞬间,一片阴影落在简沉眼里,距离猝不及防拉近,两双瞳孔相撞,简沉在霍无归眼里看见自己。那双眼睛如同夏夜平静的湖泊,湖面倒映着星辰弯月,并不耀眼,却静谧温柔。但那双眼睛里的自己,就仿佛误入童话王国的异乡旅人——苍白,疲惫,伤痕累累。霍无归眼里的自己就是这样的吗,他不会觉得自己看起来太过死气沉沉吗,简沉悄悄挪开眼睛,静静看着自己平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满手划痕、创口、纱布。他蜷缩起手指,一时间不知道该看哪里。先前在讨论工作的时候,人的神经紧绷,很难想起其他事,心无旁骛地顾着破案。但此刻,被霍无归要求不许再想案件之后,简沉突然有了一时的彷徨——不想案子的话,该想什么呢?他想了十七年案子,不想案子的话,他竟然连该想什么都不知道了。“霍队,你把我送回家就好,谢谢。”片刻的沉默后,简沉偏过头,小声道,“我明早自己打车来上班。”“不早了。”霍无归漫不经心地站直身体,关上副驾驶车门,“别折腾了,今晚就住这吧,我明早可不想早起再去接你,我看队里填的信息,你住城南?”说罢,霍无归绕到主驾,长腿迈进驾驶舱。“嗯,住老城区,离我爸近,平时有事也好有个照应。”简沉原本为了回避霍无归的视线将头转了过去,霍无归一进主驾,顿时又变成了面对面,他只好不露痕迹地点了点头,“再说城南的房价便宜。”他对生活并没有那么高的要求,虽然城南距离分局远了一些,但事实上入职分局这半个多月,简沉也没几天是真的回家睡觉的。房子小一点,破旧一些也没关系,反正他住过更糟糕的地方。“那不如暂时先住我这?”霍无归一边发动大切,一边试探着问,“你不是喜欢落地窗,看日落吗,还有按摩浴缸,这些我都有,而且我做饭也挺不错,你也吃过了。”简沉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副驾上,被霍无归的话吓了一跳,遮掩般转过头,看向窗外,一只手搭在副驾驶门边,一副要是被逼急了随时准备拉开车门,跳车跑路的架势。作为一个狙击枪瞄准下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的人,霍无归毫不怀疑简沉要是急了这能做出这种事。于是他短暂地闭上嘴,默默狠踩油门,车蹿过一个绿灯,毫不停留地飞上高架。霍无归掐指一算,到他的奢华大平层之前,这条路上都不会再有一个红绿灯,顿时放心下来。他像是徘徊在相亲市场上的大龄剩男,表情循循善诱,声音轻柔地劝道:“这样我每天上下班,一脚油门带你到局里,你还能多睡会。”身边陷入了安静。简沉确实对霍无归的话感到有那么一些心动。可以看见落日的开阔视野,疲惫的时候能够在浴缸里睡去,直到水温变冷。醒来的时候会有人同他说早安,睡去的时候会有人说晚安,会有新鲜的饭菜,有一起吃饭的人。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是他离散了十七年的玩伴,曾同生共死,共享秘密的挚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