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沉显然是听出来了,骤然从漆黑的楼梯间走进明亮的楼道,眯着眼睛看霍无归:“怎么,你还指望这种老楼能有你家那样的层高?”“我只是觉得有点不对劲。”霍无归边说,边朝1808走去,“是这里吗,你家。”简沉点了点头。这栋楼的年龄太久了,周围几乎所有人家门口都贴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去年的春联,通讯公司送的福字,广告单,小朋友的画作……门边还放着鞋柜、童车、雨伞桶一类的家具。而简沉门口,除了几张电费催收单,毫无生活痕迹。“请进。”简沉要钥匙打开了门,“我想这里应该没人了。”毕竟不管是王伟雄还是王念素,都已经躺在了北桥分局法医室里。门打开的瞬间,月光落进狭小的屋内。一眼望到底的单室套,朝北,月色挂在头顶,并不算很明亮。霍无归甚至不用开灯就能看出,这间屋子毫无问题,于是眉角皱起:“杜晓天查到的有问题吧,你这屋子一看就半个月没来过人了。”碧水山庄,17栋,1808,杜晓天查到的王念素手机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他们脚下这个小屋。但……这间屋子里的灰尘、气味都在告诉他们,这半个月里,小屋平静地度过了一段无人打扰的时光。简沉快速走了一步,蹲在地板上看了看,肯定道:“绝对没人来过,我家门口的地板有点问题,只要踩上去就会翘起来,除了我自己,根本不可能有人进门不踩这块地。”一瞬间,各式各样的猜想从霍无归的大脑里闪过——这信号是某种诱导吗,故意要将简沉牵扯进这个案件里?还是说,有什么人能做到肉眼看去天衣无缝的地步,并且带着某种目的,真的让王念素出现在了简沉的家里?可这件事本就不该和简沉有任何关系,他和王念素,是完全速未谋面的两个陌生人。“我开灯了。”霍无归抬手放在开关上,提醒了声后按亮了开关。屋子里非常简单,地板踩上去有老旧的咯吱声,灰色系的床具,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大部分东西都很老旧,唯独窗帘非常厚,连同挂窗帘的罗马杆和屋子里其他风格老旧的部件格格不入,似乎是简沉搬来后新添置的。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什么电子产品和家具,甚至随着简沉开门的动作,空气里还弥漫了些许干燥的发霉气味。这一看就不是十几天的空置造成的。很明显,这个屋子的主人从来没有在这里好好生活过。“你之前一直这么生活?”霍无归打开灯,脸色微变,心头顿了片刻。老旧的房子,层高实在不怎么可观,霍无归接近一米九的个头,站在这片不足二十平的单室套里,显得极为憋屈,格格不入。看见这样的画面,无数画面涌入霍无归的脑海。简沉大概是特意选择的朝北,但即使是朝北的太阳,对他来说也太过刺眼。早上醒来的时候,他或许会蜷缩着,等待一会,直到眼睛不再流泪,才慢慢睁开眼起床,于是后来,他给自己加了一层加厚遮光窗帘。屋子是重新装修过的,但可以看出,墙面的边缘还渗着八九十年代最流行的墙纸花纹,窗边还有当年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用的黄色一体柜,很明显,房东随便装修了一下就将房子租给了简沉,而这位主人也从未考虑过装饰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屋子里几乎没有厨具,也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在那之前,简沉大概只吃食堂,偶尔回去找管弘深打打牙祭,或许除了煮鸡蛋就没有自己下厨了。被子叠得很整齐,大概是半个多月前入职的时候,颇有仪式感地准备迎接新生活吧。简沉单薄瘦削的身体,站在这个小屋里,几乎没有任何违和感,似乎就属于这里一样。他们一样阴沉,灰败,破落,毫无生机。霍无归敏锐地察觉到,那是故意的。简沉并未想过好好生活。过去的十七年,他跟着席知可以说是从没有受过半分亏待,与此同时,简沉却几乎可以算是把自己流放一样,没有一天真正放过自己。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霍无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住,沉落进夜色深处。“你的家现在恐怕不能住了。”他竭力克制住心头难以言喻的莫大空洞,“不如还是搬去我那里吧。这是我第三次邀请你了,如果还被你拒绝……”十七年的空洞里,简沉究竟在过怎样的人生。他甚至难以想象,如果不是他们终于在北桥分局相遇,往后的简沉会变成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