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炽灯依旧发出聒噪的电流声。毫不隔音的楼道里人来人往,他们在一次又一次的遇险和并肩作战中,早已有了无数次的肢体接触,拥抱,乃至接吻。但这是第一次,不为任何事,任何缘由。不是为了破案,也不是为了共同面对任何敌人,只是单纯的一个拥抱。狙击手依旧在一楼之隔的距离外蓄势待发。海沧的汛期,罪恶波云诡谲,阴谋蛰伏地下,一切瞬息万变。但在这间狭小、老旧的洗手间里,简沉紧紧拥抱霍无归,空气里漂浮着难以言喻的电流。“阿叶。”简沉毛茸茸的头顶抵着霍无归眼前,声音闷在他颈侧,温热的气流在两人之间徘徊游离,那两个字落进吐息间,仿佛有某种令人忘乎所以的魔力。“你终于肯认了?”霍无归勾起嘴角,微微偏开头,和简沉对视,眉目清澈,笑意转瞬即逝,“之前怎么死都不肯承认?”他们之前分明在心里认出了彼此,也无数次在言语间抛出了试探,但简沉几乎每一次都在即将把一切都敞开的时候落荒而逃。他恨不得把这个瞬息万变,捉摸不透的人剖开,好好看看简沉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阿叶。”简沉犹豫片刻,微微笑道,“你不知道,和一个带着各种问题的ptsd患者共度一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或许你今天觉得我很正常,但也或许,明天,后天,总有一天,我会在某个时间从正常走向不正常。”“你能接受,一个明天,或者后天,突然失常的爱人吗?”简沉仰起头,被不算明亮的白炽灯刺痛双眼,含着淋漓水光,一鼓作气道,“霍队,你看,我眼睛不好,耳朵也不怎么好,胃也不太行,胳膊腿一动就受伤,性格也很古怪。”简沉的语速很快,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生怕自己哪怕换一口气,都不再有勇气继续说下去。“如果,我是个健康的正常人。”简沉轻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无声微笑道,“我抢也要把你抢到手,可我不是。”简沉近乎颤抖着说完了压抑已久的一切。说罢,迅速低下头,稍稍后退一步,从霍无归怀中离开——他很难描述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毕竟人在爱情中总是难以捉摸的,不仅是对方,甚至包括自己的心都难以琢磨。明明不敢再靠近哪怕一点。但心中一想起那沉痛得、压抑的二十九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给霍无归一个拥抱。明明将自己彻底剖开,摊在霍无归眼前,将内里一塌糊涂的烂泥暴露在灯光下。可他还在隐隐期待霍无归接下来会说些什么。“真是矛盾。”简沉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狭窄的洗手间里一片寂静。只有走廊里的人来人往被不断放大。霍无归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他,扬起的眉梢一点点落下,心头仿佛被简沉的话语砸中,沉默着,紧紧抿住唇角,一言不发。空气越发安静。所有浮动的电流,穿过神经的冲动,都归于平静,就在简沉几乎所有的期待都开始冷却的时候,霍无归猛然上前一步。狭窄的空间没有半点躲闪余地,他径直落进温热的怀抱中,温热的吻落在唇上。不知是楼上还是楼下开始洗澡,浴室里水声哗哗,甚至温度都仿佛开始升高,霍无归毫不留情地撬开简沉唇舌,长驱直入。什么枪林弹雨,性命之忧,在此刻都被抛诸脑后。简沉整个人被罩在霍无归怀中,过于单薄瘦削的脊背只用霍无归一条手臂就能完全环住,动弹不得。白炽灯发出刺啦嘶鸣。简沉脑海一片空白,沉溺在霍无归灼热的吐息中,渴求般任凭他扫荡、侵略。比子弹穿越夜空而来更为惊骇激荡,比机车在朔夜的公路上疾驰更为心神荡漾,从头到脚的神经过电一般,激素沿着四肢百骸的血脉奔涌,在心脏的激素跳动中涌遍全身。“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我。”霍无归森白的犬齿轻咬简沉下唇,“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简沉无法思考的脑海只来得及闪过一丝杂念——这人平时这么不爱说话,原来这么牙尖嘴利,犬齿戳得自己下唇微微刺痛。“公主。”唇齿分离的时候,老旧的白炽灯照亮一串流星般的银光,霍无归将简沉按在自己怀中,近乎虔诚地低语,“你说的那些,都不是阻止我爱你的理由。”爱。短短几个来回,喜欢就成了爱。一个现代人类极少启用的,极为郑重的词汇。简沉侧过头,脸颊泛着薄红,唇角挂着莹亮水色,半闭着眼睛,眼皮颤抖着道:“外面还有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