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世文侧头看冯素贞,冯素贞长叹一口气。
方才宋长庚没买到烟叶,径直去了自己的烟友‐‐怀来知县府里,却看到怀来知县一脸愁容。任职的第三年,他的考成忽的改了,税赋的比重大大提高,这意味着,怀来的商税和丁税,都要提了。
至于加倍的原因,知县也不明就里,只说是京里向地方要钱。
天香心一沉,向单世文问道:&ldo;京里有消息吗?&rdo;
单世文大摇其头:&ldo;京里没听到什么风声。&rdo;天香心生狐疑,回房把鸽子&ldo;长公主&rdo;放了出去。
饭还是得吃的。
冯素贞去宋长庚房里请了几遭,总算是把老爷子喊了出来。
席间气氛略显沉闷,只有太子吃得欢畅。吃着吃着,他忽然把头抬起来,问道:&ldo;宋先生,龙骨水车装好了,是不是可以教我,怎样做能飞的木鸟了?&rdo;
&ldo;啪&rdo;的一声响,宋长庚气冲冲地扔了筷子,抖着食指指了太子一阵,怒气冲冲地回房去了。
天香揉着额头,太子一脸茫然。
绕了半个多月的圈子,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一般。难道非得跟前世一样,经历了生离死别之后,自己这个哥哥才能清醒一些?
晚饭后,太子闷坐在院子里。他自己用做水车剩余的木料做了个竹蜻蜓,双手一搓,飞上了天。
天香接住了那蜻蜓,坐在了太子身边:&ldo;哥哥,怀来要加税了,宋先生心情不好,你就先别提你那木鸟的事儿了。&rdo;
太子&ldo;哦&rdo;了一声,歪着头想了一阵,小心翼翼地问道:&ldo;为什么加税了就不能提木鸟的事儿呢?&rdo;
天香:&ldo;……宋先生心系民生,一旦官府加税,百姓日子就不好过了,他心情不好,自然不想跟你聊木鸟。&rdo;
太子仍是不解:&ldo;加赋之事,未必就是坏事啊,兴许是朝廷有要紧事,为着民生大计,不得不加。况且,就算他心情不好,也可以跟我聊木鸟啊,说不定聊着聊着心情就好了呢?我每次聊木鸟都很开心啊。&rdo;
冯素贞的声音自身后悠悠响起:&ldo;因为在宋先生眼里,你是太子,你有你的责任。对于太子而言,百姓应该比木鸟更重要。你不跟他聊百姓,而是跟他聊木鸟,他就更不开心了。&rdo;
太子惆怅:&ldo;我宁愿自己不是太子,我只想做个木匠。&rdo;
天香气结,冯素贞却是笑了:&ldo;你真的想做个木匠?&rdo;
太子看着天香的神色缩了缩脖子:&ldo;我……&rdo;
冯素贞问:&ldo;你觉得白日我们见到的村人的生活怎么样?&rdo;
太子眼睛一亮,道:&ldo;很好啊,田园牧歌,衣食无忧。想吃鱼,就从水里捞鱼,想吃肉,就杀猪吃肉,还有那么多新鲜的蔬食,都是我在宫里不曾见过的。&rdo;
冯素贞点点头,她唤来了一剑飘红:&ldo;剑大侠,明日托你带着太子去乡下住几日,我到时候写封信给你,你带给那地的甲长就好。到时候,又要托你照拂太子了。&rdo;
太子是怕一剑飘红的,听她这么安排,一时有些犹豫。
冯素贞道:&ldo;乡间能人不少,几乎人人都会木工活计,说不定有人会造木鸟呢?&rdo;
太子道:&ldo;就这么定了!&rdo;
太子兴冲冲地打点行囊去了,天香对冯素贞这般主动的决定有些茫然。
冯素贞摇头叹息道:&ldo;不管是你还是张绍民,都太宠他了。&rdo;
就算他几经困厄,都始终没有真正吃过苦,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弃如敝屣的太子之尊,背后是多少代价换来的。
是他父亲、曾祖的多年拼杀,是忠臣良将的默默守候,是黎民黔首的小心供奉。
天香哑然。
父祖荣光,他自幼省得;臣子之忠,他视之当然;唯有黎民的付出,他从不曾见。
&ldo;你说得对,&rdo;天香沉沉道,&ldo;他从未真正从自己的身份中走出来过,所以天真地觉得自己可以轻易舍弃这个身份。&rdo;前世天香并未亲身经历太子的蜕变,她只是照着自己对付侄儿的法子去教育自己的哥哥,妄想名师出高徒,难免药不对症。
冯素贞淡然一笑。
翌日,面无表情的一剑飘红带着兴冲冲的太子走了后,宋长庚才晓得她们的决定。他并未反对,只是向天香求去,天香和冯素贞再三挽留,才让宋长庚暂时留下了。
不知怎的,等了一日,&ldo;长公主&rdo;始终没有回来,这是天香唯一和京里联系的通道,她不好利用其它渠道去联系张绍民,只能耐着性子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