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着头打量着床榻上虽受制于人却落落大方的永夜太子,这人由始至终都没有惊慌,只在一开始发现被困时,神色微变,可见永夜皇宫的争斗不会比云陌少。
太子新丧,不及举行国丧,立即便立这一人,能说明什么,再明显不过。
虽然不清楚夜无殇用什么方法控制住永夜帝君,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
细细打量着夜无殇的面孔,他似乎同她一般年纪,甚至可能比她还要小上一些。
从翀白素偶尔当做睡前故事提到过的四国旧事中得知,今日的四国之主都是经历过十七年前那场天下浩劫的皇族幸存者,当时他们无一例外的不是太子之身,而今他们四人在十数年中保持着的微妙平衡,即将被他们的儿子打碎。
“夜太子今日所为何来?”岔开话题,他身上根本没有她想要的,就算有她也不可能真的开口索要。月澜煽的话有几分把握?素心影死在永夜皇帝手下,于凌府而言是不可告人的耻辱,于她却是无关痛痒的陈年旧梦。她要报复也只是为了凌紫沁,没必要担负起整个凌家的责任。她没有多余的慈悲怜悯每一个枉死的冤魂,从来生死有命,咎由自取!
她没打算与永夜皇族扯上关系,放过夜无殇并且给他一个教训,也就够了。
只要他安分守己,不再来招惹她,她就不会引动咒术,他和她应该一直维持陌生人的距离,这样对谁都是件好事。
凌紫沁坐在床榻边缘,挥手解开定住夜无殇的阵法,紫芒瞬间化作星光消散。
夜无殇有些意外,禁制解除元灵再次在体内流转不息,她是如何做到的?
还有她的咒术,根本不是寻常可见的世家神咒,也不是斓月阁一派驳杂不纯的红光。
难道真像探子传回的消息一般,她是云陌天女,天赋神术在身,不与世人苟同?
慢慢从床榻上起身,一身紫衣华服此时弄皱了不少,夜无殇索性也不去整理,两人一时间都是无声,四目相对,女子星眸依旧静的没有任何波澜,仿佛从不曾为谁停留。
原本他确是为她而来,关于凌紫沁的种种传闻早已传到永夜,若非他一直无法脱身也不会拖延到今天才与她相见。云陌朝野震荡,百鸟朝凤惊世献礼,兰若太子争亲,汐夷太子指认凶犯,天女灵光现世,世家皇族一窝蜂的涌向云陌,都是为她一人。
天女现世,江山一统。云陌的天女,便是别国的祸患。要么据为己有,要么暗中摧毁。沐璇选了其一,而兰臻选了其二。他今日一来,若人前现身,则天下永无宁日。
那么这段无稽之谈,便不是真的也成了真的,她会被屈打成招。
现在除了数年不现身的墨书族外,天下大势尽集于云陌都城,以她之心能维持多久的安宁?又或者,夜无殇无法确认此时的相安无事,是不是凌紫沁故意布下的假象。
说,她未必会相信他。不说,似乎又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在这样一双清冷的星眸注视下,很多隐秘的心思都会无所遁形,她是扫荡一切尘埃的疾风,生硬冷冽不近人情。可却偏偏有种纵是无情也动人的姿态,她排斥他的靠近,他就越想靠近她。就像一朵奇毒无比的娇艳花朵,美得让他无法停止想要一亲芳泽的念头。
“就算无殇说出口,凌小姐也必不会相信,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夜无殇错开视线看向桌上跳动的烛火,火光十分微弱,似乎随时都会熄灭。再看上去猛然发现昏黄的烛火中闪烁着异样的光泽,似有星星点点的光芒。
“要么说,要么永远从我眼前消失,夜太子可以任选其一,没有第三个选择。”
声音清泠,停顿片刻,“这是你从我手中活命的代价,夜太子是聪明人相信过不多时就会明白此刻的处境。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无法活着从这里离开。”
夜无殇闻言猛地转头,却发现身边的床榻上只剩下一缕紫色丝绦和一副森然白骨,白骨摆出的就是女子刚刚的动作,眼窝处两个巨大的黑洞闪着幽幽暗芒,嘴一张一合发出声响。
怎么回事?夜无殇想也不想向窗口的方向扑身而去,可是哪里还有什么门窗,屋内桌椅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死一般的沉寂里,只剩下半空中悬着一盏昏黄的烛火。
他到底闯进了什么地方?夜无殇呼吸混乱,一时间无数思绪飞快的转动起来,却依旧猜测不出身在何处。电光石火间记起探子回报的消息之一是凌紫沁与酬剑族少主龙倾相交甚密,传闻龙倾虽不得已而退婚,却仍旧不死心的住在将军府某处。
难道今日的迷阵是龙倾布下?可是阵眼又在何处?视线可及处,只有残余的烛火。难道它就是龙倾留给他的线索?夜无殇深吸一口气,酬剑族擅长法阵炼器,这世间若当真出现什么离奇古怪的阵法器物,当属酬剑族莫属。龙倾不会看着他死!赌一次!不能被困在这里!
“说!不然就陪我一起死!”就在夜无殇伸手抓住烛火的瞬间,昏暗的光芒猛地一跳随即熄灭,黑暗席卷视线,一双枯骨嶙峋的冰冷双手从身后袭来死死的掐住他的脖颈。
“父皇说让……咳咳……我保护好你,必要时就算是偷……咳……放手……咳咳……是抢也要将你带回永夜!”夜无殇呼吸困难被掐的连连咳嗽,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