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关月昨日丢给他的钱袋,放到一旁的台阶上,“大娘,这里有一些散碎银两,不多,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妇人摇了摇头,“公子不必如此,我救你也不是为了你的银两,只是想着活在世上能够多做些好事,积些善果,以后到了地下,也好求阎王爷能让我和儿子儿媳多聚聚。”
她踢了踢脚边的黑狗,“老婆子都这把年纪了,不知道还有多少日子好活了,只是独独放心不下小初,公子要是有心,把小初带走了便是。”
燕云看了眼老人,言语恳切,“大娘是好人,一定长命百岁。”
妇人摇了摇头,展颜一笑,露出一抹少女时的娇憨,“活的长久未必就是好事了,老婆子这辈子活的也够久了,没啥其他的奢望了。若是前些年死在我家儿子儿媳之前,那便更好了。”
燕云红了眼眶,不再推辞,他摸了摸身前的黑狗,“我一定照顾好小初。”
妇人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凑过来的狗头,“好好听公子的话,别被人诓去做了狗肉。到时候要是让我在地下先见到你,饶不了你。”
黑狗抬头望着她,有些不舍得。
她将狗头推向一边,“好了,老婆子就不耽误公子了,公子早早上路吧。祝愿公子此去一路通达,心愿皆成。”
燕云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身后跟着那只低垂着头的黑狗。
走到门口时,一人一狗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
坐在檐下的老人,沐在日光里。
……
城外的一处竹林里,一个顶着高冠的中年汉子,衣襟大开,他右手持着铁锤,不断击打着身前铁炉里已经通红的生铁。
左手之中拎着一个酒壶,痛快饮酒。
昨日里那个关月喝多了酒,半夜跑到自家竹林前大骂了一通,骂他郑轩只知弹琴,不知治国。骂那燕国太子无能,既守不住家,也守不住国。更多的还是骂那个被东都城中称为“二殿下”的燕云。骂他挑起争端,不顾家国危亡,不然燕国绝不会到今日这般田地。
郑轩仰头喝了一口酒水,也是难为这个关愣子了。
如此作态不过是想要告诉他一事罢了。
燕云未死。
当年家国未曾衰败之时,他们这些大燕的梗骨之臣自然是对燕云这般窥伺皇位之人没什么好印象,可而今国不国,家不家,多了一个大燕血脉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覆巢之下独自求生,想来那个燕云公子而今过的也不容易。
他又仰头喝了口酒水,倒是有大半洒在了胸前。
唯有每次大醉之时,他才能暂时忘却家国,独独去想着当年那个桃花树下的姑娘。
一间酒铺里,平日饮酒虽多,但多少有些节制的关月关通海今日里讲了更多的故事,多是关于那个被燕都城中称为“二殿下”的年轻人。
讲的故事多了些,喝的酒水自然也就多了些。
当年他这个强项之臣对那个只知躲在背后,阴谋算计那张龙椅的燕云公子从来没什么好感。
只是一朝国破家亡,再见故人,已是迥然不同的感受了。
未及天黑,他便已大醉。
……
世上的路很多,有人走走停停,有人一步不停,可只要方向无错,路途再远,终有尽时。
这一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带着一条黑狗,来到了东都城中。
燕云看着眼前这座而今天下第一的名城,若论富丽堂皇,尚且不及昔年的燕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