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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第1页）

因为一个很巧的机会，我和默涛也通了次电话。那天，我正在电话里向三营长传达一份敌情通报。说了一半，敌人打炮了，线路也随之断了。通信兵出去好一会儿，电话又通了。可这一次电话里不再是那个满口绍兴话的三营长，而是一口普通话，声音熟极了。

&ldo;你是谁？&rdo;我问。

&ldo;你问我是谁干吗？又不是我要你的！&rdo;

&ldo;狗娘养的！&rdo;我兴奋极了。

&ldo;真他妈的&lso;雷场上的相思树&rso;，你怎么把电话打到这里的！&rdo;他也听出了我，同时说了一个我压根儿就不理解的新名词。

&ldo;你还活着！脾气也挺大，团指来的电话都敢骂！&rdo;我知道电话弄&ldo;串&rdo;了，可我一点也不想骂那个粗针大麻线的电话兵。

&ldo;告诉你吧，我呆在这里有两天没和人说话了，忽然来了电话，还不乘机练练嗓子？&rdo;

&ldo;你在哪里？&rdo;　　&ldo;我在4号前观的石缝里。&rdo;

我心里不由一热，我知道那是一座孤立的小山峰，离敌人412高地最多只有四百米。前两天我听炮兵一位参谋说，4号前观报来的情况十分形象，连山腰上小股运动的敌人手里拿什么东西，脸上有什么表情都作了描绘。看来这一切都是默涛在那里干的，他是语言表达能力一向很传神。我尽量压低嗓音，免得边上的人听出我是在和同学拉呱。

&ldo;你还好吗？&rdo;我问。

&ldo;他妈的，我们都上那个伤兵的当了，这里根本就没有音乐……唉，你那里有录音机吗？来一段听听，只要是歌，随便什么都行。&rdo;他在那边央求我。

我四下看看，发现边上的人都没有注意我。在离我五米的桌上有一台四喇叭立体声录音机，可那是用来记录作战指挥的。有几盘音乐磁带，是那个刘参谋从一个老百姓家高价买来的，上面都是港台歌星唱的缠缠绵绵的玩意儿，被刘参谋装在他的一个炮弹箱里。

&ldo;你等等，我试试看。&rdo;我放下话筒，走到刘参谋跟前，几乎是用威胁的口气低声地说：&ldo;把你的宝贝磁带借一盘用用。&rdo;我想我那时的脸色一定很怪诞，否则刘参谋决不会一脸惊骇地望着我。他什么也没问，从箱里取出一盘交给我。我装着大大方方的样子把磁带卡进录音机里，又插上立体声耳机。我把耳机紧紧地贴在送话器上。我记得那是首情歌，《月亮代表我的心》。

过了会儿，我问问效果。该死的，他好久不回我话。好一阵才说，他听到了，只是声音太小。他说周围都在落炮弹。

这次奇妙的通话我到后来才弄明白，默涛他们那是一条直通炮指的专线电话。敌人炮击时打的是燃烧弹，那几十股电话线缠错在一起，以致全被烧结成一团。而通信兵在恢复线路时弄不清哪对哪了，乱点鸳鸯谱，把那个满口绍兴话的三营长的电话直接接到了管炮兵的副师长那里去了。两人在电话里也是那么黑灯瞎火地扯上一通，结果，三营长挨了顿臭骂。

和季刚见的那一面也很意外。

那是昨天早上，刘参谋接到一个电话，请示副团长：&ldo;七连来电话，说军直的一个什么人，跑到145上去了，被他们扣下了，问他要证件也没有。&rdo;

本来就对阵地管理有些恼火的副团长当时就发火了，&ldo;告诉七连，把他的枪下了，押到团前指来，……他要说他是军里的，我就把他押到军里去！他要说他是总部的，我就把他押到中央军委去！谁让他随便跑到前沿，又没有证件。&rdo;

大约两小时后，坑道外吵吵嚷嚷，三个手持冲锋枪的七连兵押着一个只穿了军便服的年轻人近来。我大吃一惊，那是季刚。

季刚一见副团长，老远就叫起来了：&ldo;副团座，瞧这些兵也太不够意思了！&rdo;他说话时，眼睛还盯着身边的枪口，提醒道：&ldo;伙计，可别走了火！&rdo;　　副团长认出了他，哈哈大笑：&ldo;是我下的命令，谁让你说是军直的呢？把枪还给季排长！&rdo;他向边上的兵吩咐道。

一个兵把支微型冲锋枪还给季刚。领头的一个班长模样的押送人员向副团长敬了个礼，便带着其余两个兵走了。他们都有点扫兴的样子。

&ldo;我要不说军直的，他们早开枪了。在这个团里，好像谁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侦察排长。&rdo;季刚说着从腰间解下根腰带，&ldo;啪&rdo;地扔到了副团长面前的桌子上。皮带上那硕大的黄灿灿的铜扣，一望便知是越南人的。

副团长拿起皮带，在手上挣了挣，说道：&ldo;恩，是活人的！说说情况！&rdo;

季刚敞开衣襟，露出光背，左手在背上搓着泥垢。他说，他带几个侦察兵摸到412底下，发现敌人新把三门八五加农炮推上了山腰。另外，敌人新挖了好些道堑壕、盖沟，都是针对我242的。其中最近的离我阵地只有四十来米了，可惜挖工事的敌人都是晚间出来活动，白天都回去睡觉了。所以只捡了根皮带，没有抓着活的。他让其余的几个兵先回来了，自己摸到145前面看了看，发现也有类似的迹象，再以后，他就被自己的人&ldo;俘获&rdo;了。

听了他的汇报，副团长赶紧拿起电话机向团长作了报告。乘此机会，我问他怎么样。他说邪乎得很。他们路过432时，被敌人发现了，有四具火箭筒朝他们发射。而他带去的电台兵，事先&ldo;冬瓜&rdo;&ldo;苹果&rdo;的密语背了一脑子，到那时全忘了。幸好那&ldo;大海&rdo;还没忘，那是呼唤炮火的代号。他说，咱们的炮打得再晚点，恐怕他就回不来了。他还说他别的倒不怕，就怕自己的哨兵，对付他们好像没有太多的规律可循，天晓得那支冲锋枪是操在一个老练沉着的人手里呢，还是掌握在一个想象力丰富的家伙手里。即便都很老练沉着，可时间长了，也会产生一种拼命想要扣动扳机的潜意识。他爬上七连阵地的时候，哨兵的口令是和冲锋枪弹同时到达的，幸亏没打中，急得他乱喊，可人家不认识他，他只好说自己是军直的，想用大机关来镇镇他们。季刚说，打仗这玩意最讲镇定，不能急，越急越撒不出尿来。他已经搞了两次&ldo;渗透侦察&rdo;，第一次出发前，他专门指派一个兵负责提醒自己要稳定情绪。谁料那兵特别负责，一路上，不断扯他衣角，&ldo;排长，你还记得你给我的任务吗？&rdo;说得他都烦了，&ldo;嗨，你不要老说，说多了不管事，等我发了毛再说！&rdo;可那兵回答：&ldo;等你发毛的时候，你就听不进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