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仨人就在田里吃点儿随身携带的干粮对付了一口。一直到日头西去,方拿着镰刀往回走。
纪柴与穆彦帮着徐虎干了一天的活儿,徐虎心中也有些过意不去,非要俩人到他家里吃饭。
二人无法推脱,只好去了,也连带着看看徐刘氏怎么样了。
推开徐家屋门,屋内黑漆漆,静悄悄的,像没有人气似的。徐虎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他一脚踹开屋内,大喊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做饭!”
穆彦和纪柴相互对看一眼,急忙跟在徐虎的身后。徐刘氏搂着孩子躺在炕上,脸色灰扑扑的,难看的狠,要不是她的手还轻轻地拍着孩子,穆彦简直都以为她是个死人了。
睡梦中的星垂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大哭,徐刘氏艰难地拄着一只胳膊半坐起来,将星垂搂抱在怀里,并没有搭理徐虎。
她这个样子反而使徐虎更生气了,徐虎一把薅过徐刘氏的衣领子,将她拽到自己面前,力气太大,星垂差一点儿被甩出去:“你作什么死?我说话你没听见是吗?”
纪柴急忙去掰徐虎的那只手,大声道:“你这是做什么?嫂子她身体不舒服,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你还让她做饭,不是要她命呢吗?”
徐虎慢慢地松开了拽着徐刘氏衣领的手,仍不服气地对纪柴道:“你不知道她这个废物,连个孩子都留不住,还能干什么!”
“你怎么说话呢?”纪柴真有些生气了,“孩子没了能怪嫂子一个人吗?她心里一定比谁都难过,这个时候你不安慰她,还怪她,有你这么当丈夫的吗?”
徐虎瞪大着眼睛道:“你知道什么,那可是个男孩!”
纪柴的火也止不住地蹭蹭往上冒,他使劲拉着徐虎往外走:“来来来,我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咱们别在这里。”
纪柴有那么一股子劲,这会儿气极了只觉得浑身的力气更大,徐虎半点儿挣扎不得,被纪柴老老实实地拽了出去。
与穆彦擦肩而过的时候,就听穆彦淡淡地道:“打媳妇是找不回面子的。”
纪柴和徐虎出去了,屋子里瞬时静了下来,原来还哭着的星垂早被徐虎那几嗓子吓得不敢哭了,这会儿在徐刘氏的安抚下已经沉沉睡去。
“穆彦啊,坐下来陪嫂子说会儿话吧。”这是徐刘氏第一次称呼穆彦的名字,她的声音像漂浮在空中的气泡,缥缈,轻盈,一不小心就会破碎了一般。
穆彦搭了个炕沿边坐了下来。
“你知道吗,其实我最开心的日子就是去年翻云寨攻打咱们村的那段日子,”徐刘氏看着远方,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刻,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那段日子我带领着村里的女人们完成各种任务,那一刻我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我存在的意义不仅仅只是生孩子,虽然我是女人,但你们男人能干的事,我们女人也一样能干。”
“可是现在,”徐刘氏看向星垂,也只有看向星垂时,她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有了些生气。小小的星垂什么都不懂,尚不知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只甜甜的睡着,“星垂也要走我的老路了。”
“嫂子——”穆彦轻唤了一声。
徐刘氏朝他摆摆手:“刚开始的时候我那样对你,你记恨嫂子吗?”
也不等穆彦回话,徐刘氏又道:“当时咱们俩一块被买回来,你明明骗了纪柴。但那傻小子还是对你那么好,他说把你当兄弟,他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他每次看你的眼神,那哪是看兄弟的样子,分明就是看情人的样子。”
徐刘氏笑着摇摇头:“我既没骗徐虎,又帮他干这么多的活儿,还给他生孩子。但他对我又如何?我那时不服气啊,唉,说白了也是嫉妒吧,就总想着对你找找茬。你非但不和我一般见识,还处处帮着我,你的这份恩情,嫂子永远都记着。”
想起来刚和徐刘氏来到西泽村的时候,穆彦眼中一阵发胀。那时的徐刘氏长得颇为粗壮,怎么短短几年的功夫,这人竟瘦成了这样。
穆彦感觉徐刘氏今天有些怪怪的,徐刘氏本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主,以往和徐虎发生了矛盾,都与徐虎对着打。怎么今日她竟这般安静。
这种安静让穆彦感到害怕。
徐刘氏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道:“穆彦啊,再借嫂子五斗米吧。”
电光火石之间,穆彦心中的那根线终于连上了,他知道徐刘氏想要干什么了!
徐刘氏朝他笑笑:“我想好好活着。”
这话,穆彦来到西泽村的时候对纪柴说过,对刘三狗也说过。如今,却变成了徐刘氏对他说了。
看着徐刘氏那张灰扑扑的脸,穆彦缓慢地、坚定地点点头。
这时,就听纪柴在外面叫他,穆彦答应着出去了,也不知他和徐虎都说了些什么,总之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穆彦也不管那个,和纪柴一起回了家。
天已经黑透了,回到家里的纪柴只觉得腰酸背痛这肚子也饿得咕咕叫。纪柴的意思是做点儿简单的、快点儿一点儿的食物能填饱肚子就行。
但穆彦却坚持要吃馒头,纪柴想要帮他,他还不让,再说就急了。
“纪柴,我想买点儿东西,”在厨房和面的穆彦道,“需要一两银子。”
纪柴躺在炕上懒洋洋地道:“买呗,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