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欢亦望着那处园子,道:“如果我猜,你心中所想的不是分裂,而是一统,对还是不对?”
他眸光一震,没有回答。
“在定边时我曾对司马如说过,只有天下统一,中央集权高度集中,百姓才能过上安稳日子,国家才能富足平定。我问过他可曾想过这些,他当时没有回答,但我相信他心中自有答案。”她顿了顿,“你既说到顺势而为这几个字,我想,我的猜测应该也错不了。”
“还记得你在黄城救下那两个孩子时,回答严子桓的话么?”裴玉唇边含笑,眸光悠悠深远,“你说,真正的人世间,它应该是公平,公正,还要有公理,哪怕做不到绝对,但至少人的生命应该得到尊重……这句话,给我震动极深,至今记忆犹新。”
他说得缓慢而清晰,字字句句都仿佛深入脑海,再次从口中说出,竟似昨日之事:“你还说,我们所看到的,总有一天会有所改变。天下不再受战火凌虐,百姓不再受流离之苦,更不会有那般饿到极致易子而食的境况发生。你说,那就是你的信念,并问严子桓他的信念又是什么。”
“青青,虽然你没有问我,但我现在想回答你——其实,你的信念,也就是我的信念。”
那一个漆黑深沉的夜晚,那个白衣飘然的女子如一道光芒破开那层黑暗,从此深深烙入他的心底深处,成为他摸索前行道路上的一盏明灯。
不是没有准备,但听到他亲口所说,楚清欢还是有着不小的意外。
那时候严子桓什么都没有说,司马如对她的问题亦是回以沉默,只有裴玉,如此坦诚地告诉她一个她想要得到的结果。
“那你可在意,谁成为最终的那个人?”她直视着他,问,“如果不是你,你可愿意看到这种结果?”
他微笑着回答:“在意。”
楚清欢挑眉。
“我在意那个人是否能真正做到爱民如子,在意那个人是否有足够的能力将这种统一维持下去,而不是短暂的一统之后便很快再次面临分割,在意那个人……能不能对在乎他并为之不惜性命的人,承诺一生。”他的眸子里映着满天的金光,而金光开盛放着一个女子的倒影,“至于是不是我,又有何可在意?”
他说得轻轻淡淡,笑容亦如这身边的暖风,轻柔得让人不会有半分的负担,但楚清欢却无端地觉得多了分沉重,还有些她不愿去深究的东西。
要如此随意地说出这些话,对于一个寻常人来说或许不觉得怎样,但对于主掌一国政权,处于权力最顶峰的君王,又有几人能说出?又有几人能有这般胸襟和见地?
此时她才觉得,眼前这个总是嬉笑不经装傻扮弱的男子,她从来都没有真正看透过。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
看不穿别人的,从来都是他人,而不是他。
“怎么了?”裴玉见她久久不语,眸子一弯,恢复了嬉笑模样,“被我吓着了?是不是觉得我说不出这么有哲理的话?还是觉得我很有才,喜欢上我了?”
楚清欢唇角浅勾,“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所有问题。
他哈哈一笑,对她的懒于回答并不抱怨,与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风景,享受着现下的宁静。
片刻之后,在这片祥和的气氛中,他很随意地说:“青青,我想与东庭和亲。”
他确实说得很随意,象是即兴作出的一个决定,甚至于歪斜的姿势接近于懒散,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决定足够让很多人震惊。
“和亲?”楚清欢的声音微微上扬。
高越皇室可以与东庭和亲的,除了裴瑗就是裴玉本人,裴瑗还未及笄,那就只能是裴玉,可事先从来未曾听他说起。
“对,和亲。”裴玉凑过来,颇有些眉飞色舞,“我与凌雪公主,怎样?是不是很般配?”
楚清欢肃了神色,审视着他的眸光几近于凌厉。
“为什么?”
“向来聪明的青青也问了个傻问题。”他摇头,“和亲还能有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喜欢人家,才想娶回来做皇后。”
“不对。”往更深处细想,只得出一个结论的楚清欢果决地否定,“你想与东庭联姻,将大权在握的凌雪公主纳在身边,就是想削弱东庭皇室,从而削弱整个东庭。”
“哪哪哪……”裴玉不赞同地往后退了退,“明明一件很有情调的事,非得让你说得让人提不起半点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