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正略一过目,已然看出大致,立时跟着出门,失惊道:“官员们从国库借银早非秘密,只是,万没想到户部的积弊这么严重!”
玄昱脸上有种异于常人的平静,淡然说道:“如今天下长治久安,免不了出现腐败,万岁有准备,到底也被这准确的数字吃了一惊。户部今年账面的库银为七千万,其中四千五百万为借条,因年事已久,万岁没有明示,官员调动等各种原因,我这些年一直在督促追缴,成效并不明显。”
玄正心中暗自掂掇,兄弟之间勾心斗角,不愿接难差还生怕别人领功,满朝文武,有几个没有借过银子?追缴难度之大,得罪人之多可想而知。他沉默良久,推诿道:“万岁要加恩科,主考是高澜,老六老九忙着上下打点,要塞门人,一双双眼睛都盯着我这里,就这风气,这差事已经弄得我焦头烂额……”
一丝笑意浮在玄昱深邃的眸子里,“万岁刚说你盐政办得好,这么多儿子,能为他分忧的却无几人。”
玄正心中一喜,激动地说:“那帮盐商以老九的门人许鹏康为首,想方设法逃避盐税,这回他们不但补足了税款,还被朝廷看紧。”
玄昱的目光掠过他脸上,只如时光悄然,不可捉摸的淡笑已经逝去,“盐政是一方面,万岁下决心要解决户部欠款的事,就拿赵庸自己的话说,他一个当朝宰相,一年俸银六百八十两,再加面上的那点养廉银,够做什么?借钱有理,不借钱的倒成了贪官,国家现在安定,万一有战事,筹钱明显来不及。明日,我会看着应下这个差事,万岁若是召见,我帮你想办法。”
这个’应‘字听得玄正焦急上火,太子是储君,这种得罪人的事万岁当然不可能真让他干,一来一去,还不得落到自己头上。
玄昱似乎看出他的担忧,语调深沉地说:“我们兄弟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却无差不得离京,我是真想出去个年,办差顺带换个心情。万岁说起,我身为太子该多关心你们,其余兄弟都好,只有老大封了王位。”
玄正怔了一下,细思这句话的意思,心头突突乱跳,顿觉五内俱沸,热血翻腾。
皇帝决心追缴户部积欠的事早已公开,玄沣这边也开着茶会,玄敬因上次的事得罪太子,只能带老六转投老九阵营。
玄沣笑脸盈盈,亲自摆茶点,诚挚说道:“万岁这次动了真格,不刻会提及户部积欠之事,大哥和六哥有何看法?”
玄敬捧着茶碗,笑道:“北京城里几个当朝大员不提,口袋里都有钱,欠钱多的那是什么人?军中的事没人比我清楚,万岁的老侍卫,开国将军,这些人跟万岁从战场上生死过来,哪个手里没几百万欠债?万岁五次南巡,接驾官员从户部借出多少?”
玄沣略一凝神,呷一口茶,慢悠悠道:“这些钱用在什么地方,万岁当然清楚。”
玄敬收了笑容,极认真道:“那是,海关总督这官职可以说肥得流油,边铄为股肱之臣,传闻也欠下不少,这钱还不是用在了万岁身上?”
此言一出,玄明抚掌大笑,“那帮老家伙估计得砸锅卖铁,这回有好戏看了。”
玄沣面露难色,故意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上难下难,这差事不好办,我们兄弟当想个应付之策。”
玄明睃着眼看玄沣多时,身子向他一歪,陡地一笑,“我说老九,你做人累不累,还能不能有点坦荡了?接就接,不接就不接,做什么虚头巴脑,费心讨好的想头?”
玄沣着实厌恶玄明这种没脑的傻大个,面上却赔出笑脸,心中已有撺掇他的好主意。
御书房的大柜书架错落有致,金砖地光洁如镜,太监们垂手伺立,文吏来往进出都穿着平底布鞋,行动极轻。
玄沣恭敬立在一旁,皇帝坐姿端正,手指偶尔拨弄佛珠,已经和赵庸议完重要政务。
皇帝显得有些沉郁,锐利的眸子盯着玄沣,“不查不知道,原来官员们竟欠了国库这么多钱,你说说,这追缴之事怎么办?”
玄沣早有准备,拱手一揖,谨慎地说:“回父皇,儿臣对户部的事并不熟悉,太子协理六部,照说这事该他主持,但依儿臣拙见,此事由三哥出面最为合适。”
赵庸微微一笑,所有人心中都明白,谁接这个差便代表着要得罪满朝上下。皇三子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只可惜这个谨小慎微的九爷见事就躲的本性暴露无遗,完全没能参悟万岁考察用意。
皇帝定定看着他,嘴上露出一抹深不可测的笑,旋即“嗯”了一声,招手道:“你跪安吧。”
玄沣已然察觉到什么,跪安后退出殿外,一路出神地行至西华门。对于这种弊大于利的事,自己的选择不能说是错误,合作让太子领功的事傻子才去做。老大老六暂时靠不住,失去老十这个好帮手,即使有心,又怎能成事?
待玄昱和玄正行了礼,皇帝命人赐座,先问玄正安徽办差的事,听了一刻时间,方道:“这么大的国家,办什么事都离不开一个钱字,你和太子从盐政治理上获得这点成绩够贴安徽一省民政。如今国家之难,积弊之多,需一件一件去解决,朕只能寄厚望于你们兄弟。”
玄正一直不受皇帝重视,听了这话不禁心潮起伏。
玄昱修饰整洁显得英气俊朗,从容道:“不只是盐商偷税,还有土地兼并,江浙富商砸钱买地,农人小户也愿意出卖土地当佃户,被迫是其一,更多是为了规避国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