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了一眼,就几乎把于承珠吓得跳了起来。↑,只见房中两张卧榻,上面各有一人盘膝而坐,左边的全身漆黑,右边的却连眉毛都是白渗渗的怪得怕人,一黑一白,相映成趣,只是除了肤色不同之外,身材相貌却又甚为相似,像是一母所生的兄弟,这两人都是卷发勾鼻,狮口深目,一看就知是外国人。而且这两人的身上还散发出一种膻腥的气味,连檀香的气味都掩盖不了。
这两个怪人对于承珠的进房竟似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在卧榻上盘膝跌坐,动也不动。两人都没有穿鞋子,一双脚板,又大又黑,在雪白的床毡上印出了肮脏的黑印。于承珠大为生气,指着那两个怪人喝道:“喂,你们是谁?怎地这般没有礼貌?”那两个怪人连眼睛也不眨一下,对于承珠的话竟是理也不理。于承珠更怒,又喝道:“喂,这是我师父的卧房,你们怎么可以随便钻进来?还把他的床也弄脏了。”两个怪人这才眼睛眨了一下,四道眼光一齐射到于承珠面上,但随即又合什低首,连看也不看她了。
张丹枫与云蕾都是好洁之人,房间里纤尘不染,于承珠瞧着又是气愤,又是心疼,嚷道:“你们再不理,我可要不客气啦。”伸出手掌,朝左边面目黧黑的那个怪人一推,只觉手所触处软绵绵,好像打在一堆棉花上似的,毫无着力之处,于承珠大吃一惊,这怪人竟然具有一身上乘的内功,她一转身,右边那个怪人正在龇牙咧嘴地冲着她笑哩!于承珠一怒,呼地一掌向他腰间的软麻穴拍去,忽觉掌心有如触着一块烫热的铁板一般,于承珠急忙缩手,只见那人上身微微晃了一下,仍在怪笑。于承珠大怒,唰地拔剑出鞘,斥道:“你们走不走,张大侠的房间,岂容你们胡搅?”剑光一闪,先刺那黑面怪人的腰胁。
于承珠这口剑乃是云蕾所赐给她的宝剑,名为“青冥”,与张丹枫的佩剑“白云”一雌一雄,都是玄机逸士花了十年功夫所炼成的宝剑,端的削铁如泥,吹毛立断,就是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也抵挡不住,于承珠一时怒起,刺那黑面怪人,出手之后,心中一凛,只用了三分力量,拣不是要害之处,轻轻刺下,剑尖刚一触及那怪人的衣裳,陡然一滑,歪过一边,那怪人忽地哈哈大笑,叫道:“你在给我抓痒吗?抓痒也得用点力呀!”于承珠又惊又怒,一抖剑柄,用力一送,只听得嗤的一声,衣裳划破,于承珠又是一惊,反而怕将他刺死,忙不迭地缩手,不料剑尖又是一滑,那口青冥宝剑,竟似给一堆棉花裹住,拔不出来,二尺八寸的剑身已有一半穿入他的胁下,给怪人挟着,不能转动,怪人身上像涂了油脂一样,剑尖滑来滑去,不能着力,休说刺伤,连皮肉也没有划破。
于承珠满脸通红,正要用力拔剑,一个清朗的声音忽然在房中响起:“于丫头,脚踏坎位,转出震方,用剑柄撞他的愈气穴。”
于承珠不假思索,便即依言施为,那黑面怪人原本嬉笑自若的神情,忽然一变,整个人也不再安坐不动,而是凌空跃起,翻了一个筋斗,让开了于承珠剑柄的一撞,于承珠的宝剑自然也就被松开了。
于承珠虽然挣脱了那黑面怪人的控制,但是也知道对方武功深不可测,自己万万不是对手。连退三步,宝剑平胸,左手捏个剑诀,凝神以对。
那黑面怪人却没有理会于承珠,而是神情严肃的合十为礼,沉声道:“是哪位高人莅临?我兄弟在此有礼了。”
赵平安的身形随之出现在卧房门口,悠然笑道:“贫道天玄,见过两位,久闻黑白二位道友大名,果然名不虚传。”
于承珠好奇的睁大眼睛,道:“天玄前辈,您认识他们两人?”
赵平安笑道:“你师父没有和你提起过么?他们是黑白摩诃。”
于承珠恍然,这黑白摩诃是一母孪生的兄弟,生于印度,却在中国做珠宝买卖,和张丹枫乃是至交。不过张丹枫归隐太湖之后,他们却没有来过。
黑白摩诃最擅长印度的瑜伽之术,更是从瑜伽术中修炼出了一种独门的神奇内功,全身柔若无骨,各部肌肉都可随意扭曲屈伸,于承珠最初只用了三分力量,那自然容易给他一下卸开剑势。这种功夫和中国的上乘内功“沾衣十八跌”,有异曲同工之妙,当年张丹枫初会黑摩诃时,也几乎吃过他的亏,何况如今又过了十多年,黑摩诃的功夫已练至出神入化之境。不过,这门内功虽然奇妙,但却并非完美无缺,一口真气运转之际,难免会有停顿之处,此时那一处位置是无法卸劲的。赵平安适才就是看出了黑摩诃真气运转的停滞之处,才能出言指点于承珠破局。
于承珠听说是黑白摩诃,心中怒气消了一半,但仍是怪他们不该如此无礼,心道:“你们纵然是师父的好友,也不该登堂入室,箕踞在卧榻之上!”
黑白摩诃却未及理会于承珠,而是向赵平安合十道:“原来是天玄真君当面,难怪可以一语道破我兄弟的破绽之处,方才只是和令高足游戏一二,还望真君勿怪。”
赵平安笑道:“好说,两位一向游戏风尘,贫道素知。再说这位于姑娘也不是贫道门下,而是张丹枫张大侠的徒弟。”
黑摩诃一怔,随即对着于承珠大笑道:“果然不愧是张丹枫夫妇的徒弟!真好功夫!”于承珠面上顿时**辣的,颇觉不好意思。其实这句话绝非嘲笑,以于承珠的年纪之轻,一掌能将白摩诃推得上身摇晃,一剑能划破黑摩诃的衣裳,这已是难能可贵之极的了。
赵平安一笑,稽首道:“两位在此逗留,想必张大侠夫妇已经远走高飞了。”白摩诃道:“不错,方才在湖上,真君应该已经见到了皇帝派来的狗腿子。”
于承珠心中一凛,叫道:“我的师父一定是怕皇帝害他,所以走了。”她最是崇拜师父,以为师父什么都能应付,故此连这点浅显的道理,一时也想不起。白摩诃道:“你师父不愿惹事,我们兄弟却偏偏要替他出一口气。”于承珠道:“我师父到哪里去了?”黑摩诃正欲开言,赵平安忽然道:“道友且慢叙旧,咱们先打发了山庄里这批不速之客可好?”黑摩诃侧耳倾听片刻,笑道:“真君武功超绝,咱兄弟甘拜下风。”
赵平安微微一笑,道:“二位道友纵横欧亚,贫道也是佩服得紧。这门外如今恰好来了一群活靶子,二位可有兴趣一显身手,让贫道见识一番二位道友神妙无方的罗汉神拳?”白摩诃道:“既然真君有此兴致,咱兄弟恭敬不如从命。”于承珠还在发怔,赵平安袍袖一挥,带着她站到屋角,低声笑道:“仔细看着,这可是难得的增长见识的机会。”
只听得房外有人叫道:“皇上有诏,宣张丹枫跪接!”黑摩诃捏着嗓子,学张丹枫的口音叫道:“什么狗屁皇帝,咱老子偏不接他的狗屁诏书!”黑摩诃是印度人,中国话本来就讲得不算好,口音虽学得有几分相似,但却显得粗里粗气,生生硬硬,更妙的是,张丹枫何等斯文,黑摩诃却满口粗话,于承珠几乎忍不住笑,心中骂道:“真是狗屁,我师父从来就不会说狗屁两个字。”房外的人更是惊诧万分,大声喝道:“张丹枫你敢这样无礼,不怕抄家灭族吗?”“砰”地一声,房门已被踢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