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是最能体现人心的,肯在这时候伸出援手的,都是真心的人,因为他们再不可能从叶佳文这里得到什么回报;而过去讨好赔笑的人,在这种时候也许装聋作哑,也许还落井下石,都显出了自己人性中最丑恶的一面。
叶佳文虽然神志不清的时间越来越长,可是他心里其实都暗暗把这些好的和坏的记下了。不为别的,就是希望走的时候自己还是爱憎分明的‐‐他渐渐地终于能够接受这个事实,那就是自己是要死了。
其实向青云也确实很难熬。自从他把弟弟大骂一顿还赶走了之后,向青天回去不知道是怎么跟父母告的状,向父专门打了个长途电话来骂他。如果是以前,向青云还会好脾气地解释一下,可是这一次他听了两句就把电话挂掉了,还把手机关机了,不接受任何人的打扰,专心的照顾叶佳文。
关于治疗费用的问题,向青云从来没跟叶佳文说过,他卖房的事也没告诉叶佳文,叶佳文病的没心思去想这个。等到向青天来闹、顾尚学来给他送了钱,他才知道家里的钱已经捉襟见肘了。后来还是一次跟向晓龙聊天的时候,向晓龙漏嘴了说出自己晚上住在同学家,叶佳文才知道向青云已经把房子卖了。
他问向青云钱的问题,向青云含糊其辞,只让他好好养病,旁的不用他操心。向青云不肯说,他只好从别的路子去打听,这才知道自己这病每天要花掉多少钱,才知道向青云把房子低价贱卖了。
叶佳文还是照样治着,可是他的心情已经开始变化了。一个是因为他自己的身体变化他很清楚,虽然治疗那么苦,可是身体真的是一天比一天差劲,身体的功能逾日衰退;再一个,每天呆在医院里,只有中午的时候能被向青云推出去看看蓝天绿地,可是蓝天永远是那一小块的蓝天,绿地永远是那几根草,除了身体上的折磨,心理上也是一种拘禁和折磨;还有的,就是钱的问题了。他不能不为向青云和向晓龙的未来考虑。
终于有一天,叶佳文对向青云说:&ldo;你去给我办出院手续吧。&rdo;
向青云大大地吃了一惊,停下手里正在捣的梨汁,抓住叶佳文的手紧张地问道:&ldo;佳文,你怎么了?你、你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你放心的治……&rdo;
叶佳文摇摇头:&ldo;青云,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没多久了,我不想自己最后一刻还在医院里……我大学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我有一个梦想,和我的爱人一起去新疆看薰衣草花田。这么多年了,因为工作和生活总是拖啊拖……在我走之前,总要让我完成一个梦想吧,不然这一辈子我都觉得自己白活了。&rdo;
向青云再也忍不住,抱住他失声痛哭起来。自从发现了叶佳文的病情,这么久以来,向青云躲起来偷偷掉过几回眼泪,却从未在叶佳文面前哭过,即使忍不住要哭,仗着叶佳文眼睛已经失明,也只是无声的掉眼泪,从不肯让叶佳文知道。可是这一回,他听见叶佳文说出了最后的愿望,心中大酸,不由恸哭。
叶佳文出院了。
他们的房子已经被卖掉了,所以向青云暂时租了一个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带着叶佳文住进去。叶佳文不能走路,行动都是向青云把他抱来抱去,向青云对他就像母亲照顾一个刚出生的毛头婴儿一样寸步不离,无微不至。叶佳文不停地吐,想吐的时候头一偏张口就吐,一点预兆也没有,常常把自己和向青云都吐的脏兮兮的,向青云也不嫌弃,耐心地弄干净,然后给他按摩胃部,虽然那可能一点用处都没有。
在去新疆看薰衣草花田之前,叶佳文趁着自己的头脑还能思考,还做了一件事‐‐他让向青云找回来一个律师,说是要做一份公证,然后当着律师的面他和向青云算了一笔账。
卖房子的钱还剩下差不多一百万,这些都是他们的共同财产。叶佳文要求向青云把这个钱拿出五万来还给顾尚学,拿出六千还给向海蓉,其他人送的钱要还的就还上,人家表示不用还的就算了。另外再拿出十万交给叶佳文的父亲,作为这些年亏欠的补偿。剩下八十多万,他们原本还欠银行三十来万的贷款,把贷款还掉,还余五十万。买一套七八十平米的小房子,首付百分之二十,算三十五万,其余问银行贷款,贷款由向青云一肩承担,而房产证的名字必须写向青云和向晓龙两个人。还有十五万左右的剩余,新开一个账户,户主是向晓龙,这笔钱将作为向晓龙的教育资金存进去,除了向晓龙之外任何人不得挪用该账户里的钱,且此笔款项仅作为教育使用,向青云还是必须对向晓龙起抚养的义务。而对于向青云父母的赡养,将从向青云日后的个人收入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