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嘉义回来后,一改对妳的态度,将所有气力爆发在文稿创作上。
我不断的写,着魔似的、逃避式的写着,然后投稿,变卖自己的作品。
小及校刊征文、校际比赛,大至报纸副刊投稿,偶有稿费收入就是一干离乡求学室友聚会时候。
为此雅芳真跑去订了半年的联合报,并且还逃学去抽回一个价值300元的烤面包机当赠品,室友为此狠狠笑足了三天。每次被问到订报纸一事,她总满脸认真的说:
「学仪的稿费都被我给吃掉了,帮她剪贴文章是理所当然的!」
我用连自己都感到讶异的速度不停的写着,这样倾泄而出的能量,不仅替自己开拓了视野,更种下往后要靠啃食文字过活的偏执因子。
日渐沉厚的剪贴簿里,纪录了没有妳的岁月。
从隆冬到盛夏,扎实的七八十页。电风扇一吹,斗室顿现馨香。
升上高三,生存的气氛骤变。
墙上多了个每天规律变少的阿拉伯数字,平日潇洒来去的老师们,很有使命感地开始增加训话次数,同学之间互相比评的,除了模拟考分数之外还多了黑眼圈的厚度。
天气渐热,天渐蓝,庄敬楼前的芒果树果实也越渐丰熟,暖风吹送,果香四逸。
书本堆砌成的岁月里,人来疯是唯一调剂,非抢到一颗芒果不可。
挑了一个清爽的黄昏,第八节课前的空档,用竹竿加捞鱼用的网子自制了一个摘芒果的工具,跑到二楼摘取根本还没熟的芒果。
雅芳用网子朝树上捞了大半天,竟然只勾下一个,而且还小得不知道能不能吃。
「为何非得要吃学校芒果树上的芒果啊?市场买给妳好不好?」雅芳喘嘘嘘的问。
只见她颓然趴在围栏上,不停搓揉着酸痛的手臂。
我笑着将手中唯一的芒果用面纸裹好,放在她手上。
「听学姊说过,中女学生要是吃了学校果树上的芒果的话,联考一定有国立大学可念喔!」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憋住笑,一脸真诚的点头。
她捧着芒果拉着我就往班上跑。
「那走吧!我可得好好切一切,切成四十二份,跟班上同学分一分啰!放心,我会切大块的给妳,让妳一举考上台大!哈哈哈……」
雅芳清爽笑声引起球场边人们的注视,行进间,隐约瞥见球场上一个身影彷佛也正朝我们这里望来。
梦境般的身影,令心脏猛然缩紧。
几个月来一直避着妳,也许妳已经不再是我记忆的模样了,那熟悉身形真的是妳吗?
不及分辨,雅芳已拉着我回到教室。
窗外天色被染渲成半橘半紫,月亮呈半透明状升起,仪队学妹们还在操场拎着枪,拼命练习。
也许我日复一日,只在教室与补习班之间作频率单一的惯性移动,也是种认真的练习。
练习着对妳的漠视。为着我孤寂又脆弱的自尊,所以要对妳封起眼睛、锁上耳朵。
其实,并不困难。略知始末的同学们皆识趣对妳闭口不谈,交好一如雅芳,则是细心陪伴。
对妳刻意的疏远与闪避,依旧换不到妳主动的接近。
眼见褪下绿衣之日渐近,无力幽怨。心,也只能淡淡纠结。
唯有书写日记触及回忆的夜里,面对无法抑制自我分裂时的惊恐,才堪称难熬。
夜深。凉如水。黄蜡蜡桌灯下。
象限融化后凝结在空间里。看见硬生生撕裂为二的自己。
一个,存在从不曾遇见妳的世界。
另一个,则活在只。有。妳。的空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