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牧天赋异禀,自小开了白鹤煞,为人又机敏灵巧,心思缜密,自己虽收得大熊为徒,但奈何性格过于毛糙,若将王小牧收至门下,光大自己门派确实指日可待。
但自僚村派开派以来,就立下了严格的门规,其中收徒有严格的规定,就是凡收为门下的弟子,拜师进派前需无任何方术基础,即使有,也需全部废除后再行拜师,方可作为门内弟子,且作为僚村弟子,在学徒过程中万万不可再学其它流派任何方术,否则将自动被祖师爷扫地出门。
学道之人,心中至尊之神便是祖师爷,所以在作法前,大多道士往往都会说一句:祖师爷保佑。此为最坚定之信仰,若学得其它流派方术,虽无人主动逐你出门派,但内心信仰却已然崩塌,任何法术使将起来均不灵敏,轻则被邪魔击伤,重则丧命。
吴叔公自是可以收下王小牧为徒,但王小牧这一身本事之基石,却自幼专为其祖父流派传承而奠定,一来不符合门规,何况他若加以时日修炼,必将成为力挽狂澜的方术大将,此为天意,若硬生生要其进得僚村派门下,废除他原有基础,即使学到尽头,也不一定能让他达到这等本事。
如今乱世,妖魔横生,正需力挽狂澜道术奇人之时,岂能以一门派之私误世间之大局?
想至此,吴叔公说:小牧你且起来。
王小牧以为吴叔公已经答应收自己为徒,高兴地站了起来。未想到吴叔公却说:我不能收你为徒。
王小牧一怔,赶忙说:叔公你是不是嫌我愚笨?我可以加倍努力。大熊也觉得甚为奇怪,看师傅的样子,自然是喜欢极了王小牧,怎么此时又不肯收他为徒,在一旁帮腔道:师傅,小牧还会医术,可厉害了。
吴叔公斥责大熊道:闭嘴!然后对王小牧说:你祖父给你留下本书,那自是你师傅,你休要拜我为师,只需学得里面的本事,便已足够。若是学起来不懂,我会尽力帮你答疑解惑。
王小牧心想吴叔公乃一代道家宗师,岂会因自己简单的几句话就收为徒,那拜师也太容易了,听他这话,吴叔公这是在推迟咧,于是准备再次哀求,门外却传来敲门声:叔公,叔公在吗?
三十、鬼局
王小牧只得把拜师之事暂时先放了下来,和大熊一并出去开门。开得门来,只见门口站着一中年汉子,满头大汗,神色匆忙,见到大熊,高兴地说:哇,大熊师傅,你师傅在否?
大熊一看,这人正是前两年为其作法解除回门债的杨二狗。大熊见其慌忙的样子,问道:你慌里慌张找我师傅作什么?转身让开门,让杨二狗进来了。
王小牧给他端了一碗水,杨二狗也不客气,咕咚咕咚两口喝光,抹了一下嘴,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要没大事,可不敢来叨扰叔公。
大熊打趣说:莫非你又犯了什么孽缘,被物事给缠上了?
杨二狗说:大熊师傅尽说笑,自打上次之后,我勤恳老实做人,为后世积阴德呢。这次不是我,是我邻居,你且听我细说。
听到外面的讲话声,吴叔公也从里屋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杨二狗见了吴叔公那副大病初愈的样子,“哎呀”一声,问:叔公,您老人家身体欠安?
吴叔公淡淡地说:无甚大事,你且说你来所谓何事。
杨二狗吞了口唾沫,绘神绘色地向大家说起一件事来。
住杨二狗家隔壁有位邻居,姓黄,村里人都叫他“黄一吹”。这黄一吹的外号可是有点来头。农村人红白喜事,都习惯叫唢呐队来演奏,对红事来讲,这叫助喜,对白事来讲,这叫闹白。
黄一吹就是这十里八村的头号唢呐手,也是这支唢呐队的头。附近村民要是家中遇到了什么红白喜事,都会过来先找到黄一吹,提前商量好价钱、日子,让后由黄一吹组织好唢呐队,届时过去助喜或闹白。唢呐队演奏的好坏,据说还会影响主家的运气。黄一吹为人厚道,做事卖力,所以一直是附近村民办红白喜事时助兴的首选。
黄一吹有个儿子,村里人都唤他叫做蛤蟆子,现年十七八岁。据说他自从*岁发育以来,脸上便开始长疙瘩,一直长到现在,整个脸变得跟癞蛤蟆一样,没一处平整,加之他为人较为无赖,蛤蟆子这个外号也就叫了开来。
这蛤蟆子从小偷鸡摸狗,近年来还学会了吸大烟、赌博这等勾当,全身瘦骨嶙峋的,无一处实在肉。平日里到处干些欺负东家寡妇、愚弄西家弱小等事,村里人都极其讨厌他。
黄一吹有这么一个儿子,甚是头痛。小时候还对其经常打骂教训,但现在蛤蟆子长得大了,教训多了,不仅跟自己顶嘴,有时还跟互相动起手来。黄一吹无法,只得逼着他跟自己去红白喜事家干些活计,一来省得其无所事事到处惹祸,二来也讨些零碎钱,补贴下蛤蟆子这张嘴。要不然,家中即使有金山银山也会被这小子败光。
那蛤蟆子倒也不甚反对这事,估摸着有几个原因,一来农村家庭虽然平时过得贫苦,但遇到红白喜事家,为了在乡邻亲戚面前撑点场面,好吃的、好喝的自然是少不了,正对了蛤蟆子好吃懒做的脾性,再则,他一半大小子,每天抽大烟哪来许多收入,父母又不愿意给,只得去换点零碎钱花,即使少,也聊胜于无。
黄一吹主业是吹唢呐,但对一些红白喜事的老规矩也甚为了解,有时也会接一些其它活计,比如给东家做个孝旗,给西家弄块喜匾之类的。
话说有一日,黄一吹接了个活计,给一去世的老人做几丈孝旗,黄一吹抓紧时间赶工,但孝旗做好之后已是黄昏,由于老人第二天下葬要用,便叫蛤蟆子连夜送到二十里之外的东家去。叫蛤蟆子干其它活计还好,这种送孝旗的事,没得吃,又没得热闹,他最是不愿意。
他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婆子,在自家门口发癫来着。只得披好衣服,汲着鞋,左手拿个马灯,右手从门脚拿起根锄头,摸着黑寻那笑声而去,欲图把这疯婆子赶走。
黄家并不大,分前后两院,中间一个天井,后院由黄一吹夫妇住,前院左厢房住着蛤蟆子。黄一吹出得门去,那笑声却停止了,在天井旁等了半刻,也未听得有什么笑声。黄一吹以为自己睡得迷糊,听差了,自嘲地说:人老了,这耳朵也开始背,哪有什么东西。于是转身回了屋。
正当黄一吹回屋准备再睡觉时,那笑声突然又响了起来。这笑声忽远忽近,听着像笑,但“咯咯咯”的声音却又像在哭,而且这声音不像是在门外,实实在在是在家里面。仿若是有人受了天大的冤屈,在绝望无助、肝肠寸断之际发出的惨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黄一吹汗毛都竖了起来,匆匆地再次爬起,重抄起锄头走了出去。这下黄一吹不再盲目寻找了,而是躲在了天井边的一个风车后面,把提着的马灯也先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