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是李然的副总经理,自打创建这个“晋南副食品开发公司”开始,就一直是她的得力助手。赵南宅心仁厚,做事细心,到哪儿也颇得人心。
一副深度近视镜,永远挂在赵南苍白的脸上,乍看上去,倒不像是个企业家,俨然一个文弱书生,然而,正是他,在晋南带头刮起兴办以农产品为原料的副食品加工之风。
赵南本是农大毕业的高才生,1989年9月被分配在凤城市副食品加工厂,这是一家国营企业。刚去的时候,那里只有两排陈旧的瓦房,车间里仅有的设备是一台做点心的烤箱,落满了灰尘。听说这台机子每年只有在年前的两个月才运转,这时候制作的产品才有销路,其它月份,就只能让它“休息”了。也只有每年的这两个月,工人们才会回来上班。由于生产设备落后,加工项目单一,资金长时间入不敷出,厂子负债累累。
在平时,厂长李文成一共有三个可以指挥的部下,分别是会计、出纳和门房老头儿。派头却从来不少,从来都车进车出。没人清楚他靠什么养他的车和三个部下,大家只知道,厂里那一排靠街的门面房常年出租给外人,租金却都不知去了哪里。
工人们因长时间发不了工资纷纷离去;几个挂了名儿的小青年有事没事偶尔来转转,梦想厂里的机器能石破天惊地运转起来——谁让那时候工作那么难找呢。
赵南不甘心跟那帮小青年一样混日子。
当他看到晋南农民产出的苹果、梨子等因为销路不畅大量积压,卖出的价格便宜得不如白菜价时,顿生了野心——他要利用晋南廉价的原料优势,利用他在学校学到的知识让工厂活起来。也就是说,在工厂放假的时候,用一下厂房设备,一方面使那些闲得到处惹事生非的小青年有钱赚了;二是为工厂今后的发展做个试探,如果行的话,以后也不用一年放十个月的假,给国家缴纳的税也会多起来,利国利民。他怎么算着也不会亏钱!
赵南信心十足地在厂长办公室找到李文成。
他对李文成倒出了自己的构思和设想,当然,赵南的构思和设想都是经过深思熟虑,做过周密的市场调查和投资计算。
他要办一个水果罐头车间和果脯车间。
当李文成粗略地看完赵南小心奉上的《凤城市副食品加工厂成立水果罐头车间和果脯车间的计划书》后,瞟了一眼眼前这位21岁的青年,嘴角挂上一撇轻蔑的微笑。“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呵呵,不过你知道,咱们厂穷得叮当响,拿不出什么钱来搞投资,再说,咱们是国营单位,就是有钱,经营什么项目也须商业局的统一命令和安排。”说完,将那份《计划》又还给了赵南,“咱们厂做不了主啊。”
“可是,李厂长,咱们有厂房,咱们有工人,只要经营项目没有超范围经营,只要能赚钱……”
李厂长显得颇不耐烦了,他沉下脸来,打断了赵南的话,“你的计划能不能赚钱还只有天知道……要不这样,你去商业局向有关领导反应一下,只要他们允许,咱们再说。好了,我还有点事。”说完,他打起了电话,再也不理赵南。
赵南去了几次凤城商业局,都没有看到局长的影子。办公室工作人员不是说局长下乡去了,就是开会去了,什么时候回来,没人知道。
于是,赵南使用了死等的战术。连着几天,他坐在市商业局的大门口从早等到晚,终于有一天等到了局长回来。
等他把自己的那份《计划》递到局长面前的时候,得到的回答跟他们厂的李厂长没什么区别,但委婉了许多。局长还说:“虽然国家现在在搞改革开放,提倡人尽其才,畅所欲言。但是,你的想法如果如愿能赚到钱还好说,要是赔了呢?风险太大,我实在担不起这个责任啊!不过像你这样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想法并写出这样的计划已经很不简单,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
赵南气得失去了理智,便将那份退回到自己手中的《计划》摔在局长办公桌上,绝望地说:“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带领大家赚钱,又不问国家要一分钱,只是占用一下平常单位闲置的厂房和用地,或许还能多给国家纳一些税呢,会有什么风险啊?”
“那我问你小伙子,流动的资金从何处来?,赚的钱归集体还是归你个人?万一亏了钱谁负责?”局长不知是因为妒忌还是兴奋,他戴着眼镜的胖脸因激动稍稍有些变样,“你以为开厂子那么容易啊!”局长以为他的话定镇住眼前这位小伙子,没想到赵南早已经胸有成竹。
赵南说:“流动资金当然是我自己想办法解决;赚的钱刨去所有费用之后的纯利润三七开,厂里三我七;万一亏了钱算我的,决不要国家或单位掏一分钱。我跟厂里可以订合同。”
“算了吧!”赵南以为局长在否定他,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起来,却又听局长说:“我看就别三七开了,四六开吧,厂里四你六,厂里不收你任何厂房和设备使用费,别的一切费用你自己负责,这样的话我好向市里领导打报告……”
“哦……”赵南感觉像是做梦,“局长,……您的意思是说,如果四六开的话您就同意让我干?”
“是啊,多好的事么,反正闲置厂房和设备闲着也是闲着,何乐而不为呢!”局长的话不紧不慢,但对于赵南来说无异于喜从天降,他高兴得几乎有些晕头。
“真的吗局长,那个……我同意!”
仅用一个月时间,赵南的工厂就开工了。
他用集资的方式筹到了运转资金。开工前,他在厂里开了一个大会,号召大家每人交两千元集资款,谁交了集资款谁就能回厂上班,每月不仅按档案工资照发,干得好的还有奖金。两千元钱两年后还给本人,按银行利率付息,中途谁不愿干就一分不少马上退回。这在当时就业形势十分严峻的年代无异于雪中送炭,厂里的职工们争先恐后地拿着钱来报名……
短短两年时间,赵南不仅还清了所有职工的集资款和利息,给职工们发的工资是他们档案工资的两倍,而且还置办了很多生产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