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人你来我往吵架的话语中,李然方知她们是婆媳。儿媳要进去看丈夫;婆婆堵住不让进。老太太较胖,站在门中央就几乎把房门堵严了。儿媳要是硬闯,除非打起来。李然暗暗惊叹:“这回可见识了什么是厉害的婆婆!”
李然想进去,却也不好把老太太推开,只好站在一旁听她们争论。
老太太的声音很大:“我儿子住了这么多天的院了,你这才想起了来看他?跟你那野男人鬼混够了?”
儿媳泪流满面,“妈,我没有跟任何人鬼混,咱们进去再说行吗?”
“不行!愿意的话你就当着大家的面儿把事情说清楚,让大家伙儿了解了解你是什么货色;不愿解释你随便,我儿子这里没你不少!”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你有什么证据说我跟别人鬼混了?”儿媳呜呜地呜咽了起来。
“证据?”老太太不依不饶,“瞧瞧你身上这身前些天刚买的新衣裳,这袄也破了裤也破了还好意思穿着跑到这里丢人现眼?用劲还蛮大的哈,很剌激吧?”
儿媳这才注意起自己身上的衣服,天啊,上衣的口袋扯掉了半截,日本军帽檐似的随风扑煽;裤角的一处也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难看地遮盖着脚上一双半新半旧的黑皮鞋。儿媳的脸腾的红了,她顾不上哭了,“这……这……在医院门口,我被一辆车撞了,只急着来这里,没注意衣服什么时候破的……”
“编,编,小菊你继续编,”婆婆显然不信儿媳的话,她露出轻蔑的笑容,“既然是被人撞了,总该记住车牌号吧,是多少?”
“我……太着急了,没注意看……”
“那你找个人证明一下,若是有人能为你证明是被车撞了,我就让你进来!”说完,老太太一脸鄙视地瞪了儿媳一眼,退后一步,打算关门。
“大妈你等一下,我能证明,我能为这位妹妹证明她刚才是被车撞了”李然开口了。
老太太把将要关上的房门又重新打开,向外扫了一眼“哦,李然姑娘是你啊,呵呵,快快进来,大妈没看到你。”显然,李然的证明内容老太太压根没当回事。
“大妈,我说的是实话,因为撞她的人是我。她为看丈夫心切,没顾上查看自己有没有受伤就急匆匆走了。”
老太太似信非信地看看李然,又看看儿媳,半晌儿不知怎么是好。
这时,老太太的儿媳才如梦初醒,“是,是这位姐姐,刚才我有些蒙了”,她一激动,又呜呜地哭了起来,“姐,你果真是那位女司机,老天有眼啊!”
“别哭了妹妹,大妈都说了,有人为你证明就可以进去了,走,咱进去。”
老太太再不好说什么,她腾开了地方。门外那些看热闹的病人和家属觉得再没有好戏可看,便纷纷散了去。
病房里,病人小伙儿坐在他的病床上,正在将脸儿深埋在自己的双膝上哭泣,吴姨和张敏站在**边劝解着。他很无奈——一个是老妈,一个是老婆,俩人都惹不起,除了哭以外,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大家各自坐下。李然将刚才撞车的前前后后,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聊了一会儿李然方知,生病的小伙儿叫张旭升;妻子叫李小菊,刚才她跑错了楼层,几经打听才找到丈夫这里。
从举止上能看出,旭升和小菊还是彼此相爱的。
这张**上的一家三口你争我辩地陈述着事情的来龙去脉,另一张**上的三人很快听出了故事的源尾——原来是一场误会!
事情是这样的:
小菊娘家和旭升家相隔只有二里地,属于一个村子不同生产队。小菊几岁时,在城里工作的父亲另有了新欢,将她与母亲抛弃。一身疾病的母亲担心自己哪一天忽然离世,就把她与本村的旭升订了娃娃亲。
小学和初中,两人是同班同学。初中毕业后,旭升辍学回家,成为一名真正的农民;小菊学习成绩优秀考上了县高中。升至高三,情窦初开的小菊与同班一个名叫乔文的同学好上了,无奈,高考完她名落孙山,乔文考上了南方一所军校,尽管乔文对小菊未改初衷,小菊却自惭形秽,主动提出分手。
乔文与小菊、旭升是同一个村子的同学。
几年后,不得不认命的小菊与旭升结了婚,塌塌实实过起了日子,之后与乔文再没有联系。然而,她与乔文的那段恋情却被传播开来,成了旭升心中一块隐隐的痛。
乔文自考上军校后几乎没有回来过。随着平静的生活不停地往前推移,那段让旭升闷在心头的不快也随之慢慢的淡去。两人互相体贴,互相关爱,成了村里人人皆知的一对恩爱小夫妻。
不久前,那位多年没有回过家的乔文突然回来了。他来到旭升家,通知小菊——高中时的班长要搞一个同学聚会,让她务必参加——他乔文就是为此特意打老远的回来的。
聚会的那天早上,乔文开着从班长那里借来的小车来接小菊,两人相跟着去城里参加了聚会。这本已使旭升醋味横生,未料到,小菊走后的那天晚上,整整一宿未归,直到第二天下午,乔文才谈笑风声地把她送了回来。
无论在长相、聪慧、风度、学历与家庭条件等各个方面,旭升很清楚他与乔文都无法相比,于是,深爱妻子的旭升在浓浓的自卑情绪下浮想联翩,他断定妻子与乔文旧情复燃,一起鬼混了。他无法冷静,更不相信妻子的解释,于是,在小菊回家后刚坐下,两人便打了起来,这是他们婚后头一次打架。
无故被打的小菊一气之下收拾衣物回了娘家,离家之前,为了解恨,她摞给丈夫几句重重的气话:“我就喜欢乔文了,我就跟他好了,我就与他……”这些气话对旭升的打击是难以接受的。更使他难接受的是妻子的离家出走。结婚几年来,他们几乎形影不离,视线里永远有她已成了习惯——他离不开她。
第二天,旭升突然上吐下泻,被人抬到了医院。医生诊断为急性胃炎。由于当时普通病房没有床位,整个内科只有一张高级病房的床位,老太太咬咬牙,这才与张敏住在了同一个病房。回到娘家的小菊不知道旭升已得病住院,她是今天才听到丈夫病了的消息,才不顾一切急匆匆的赶来。
其实,小菊与乔文之间什么事也没有。聚会是在一个班长父亲开的酒店里进行的。聚会那天晚上,多年不见的一群老同学在一起孩子般地疯玩到了深夜。她想回家,可是公共汽车早已没了。想让别人送,又不想扫了玩心盎然的男同学的兴。那晚,她是与班里几位女生滚在一张床上度过的。整个聚会过程,她与乔文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事过境迁,各自都有了家庭,当年的那些情愫早已远去,现实才至关重要。
第二天吃罢午饭,尽管很多老同学仍未散去,因担心丈夫惦念,小菊还是找了个借口,w催乔文离开,他这才把她送回了家。
小菊的解释旭升信了。她是个有文化的人,讲的话有理有据。再说,她平常对他怎么样他心中有数。住了几天医院,张旭升也想开了,即使他们真的旧情复燃了又能怎样,过几天乔生还得走,走后还是多年回不来。相隔几千里,他旭升有什么不放心的?
旭升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坐在他床檐上的母亲甚是欣慰。她拉起儿媳的手,“菊啊,我是老糊涂了。看在我孙子的情份上,你就原谅妈这一回吧。我也是一时气极,昏了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