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氏一贯树立的是温良贤德的模样,徐氏这番话明显有伤她的形象。但是蒙氏并不恼,只是温和地笑着对金后道,“是儿媳疏忽了,董妹妹一贯身子不好,这个儿媳是知晓的,这乍暖回寒的时令,臣妾只顾着给妹妹们置办新春的衣裳,倒是忘记单独给董妹妹置备一些厚衣裳了。儿媳这便去命人置办!”
这番话滴水不漏,蒙氏可谓是将责任推脱的一干二净。正常人在这个季节都是穿得很单薄,唯独董氏身子不好,还要顶着大冬衣过春天,这种事本来就不该追责到蒙氏身上去吧?
所有的理子都站在蒙氏这边,董氏歉疚地张了张嘴,解释道,“姑姑,这事不怪大姐,是阿柔自己身子不爽利,这样的天穿了这么多衣裳,还是觉得冷,这该死的身体!”
说到最后,董氏的眼眶有些红肿,泪水止不住就流了下来,她何尝不知晓自己背负的重任,从自己生下来的那日就注定了,这一生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了整个家族。如今的她不但帮不了家族,还有可能会拖累家族。
董氏觉得很委屈,她真的也想像其他姐妹一样,得到自己夫君的宠爱,可是太子就像对待毒刺般,对她退避三舍,除了大婚当日,他便再也没有踏入她的院子。这也是为何其他姐妹不待见她的原因,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在太子府里,地位可想而知,若不是她背后有个皇后姑妈撑腰,她的境遇可想而知。
越想越心酸,越想越难过,董氏忍不住就当着众人落泪了。
金后看得更加心酸,一向女皇般的气势瞬间消失,转而是母性般的慈爱,拉起了董氏的手,“身子不好咱们就养着,衣服少了咱们就多穿着。太子是本宫十月怀胎生的,他若不善待你,便是和我这个生母过不去!”
金后这话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而她这话的意思,自然也只有明白人懂。
云千代认真地望着董氏那张透出病态之美的容颜,心里不禁有了盘算。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连金后都瞧出董氏在府中地位,她这正大光明地给董氏撑腰确实能给董氏的地位提升起到一定作用,但倘若始终不能得太子宠幸,一切都是徒然。
“阿柔,你来随本宫坐,来人啊,去捧个手炉来。”金后无心再看其他命妇小姐的成果了,拉着董氏朝主位而去。
董氏就如一只急需人保护的雏鸟一般,跟在金后的身后,她的内心是彷徨的,是恐慌的。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后,有多少双嫉妒的眼神,有多少不善的目光。
“公布结果吧。”金后淡淡地对任香道。
任香做了个万福,站到了石阶正中央,瞧着台下的花红柳绿,视线在徐氏身上短短停留片刻后道,“根据最终出茶的品质、速度以及色泽味道。点茶最佳的为右丞千金潘小姐,二甲为尚书府千金孔小姐,三甲为一品诰命王夫人。”
“按照旧制一一赏赐下去吧。”金后摆了摆手对苏麻儿道。
苏麻儿恭顺地点头,脸上挂着一丝笑意,带着几个宫女走到三位面前一一赏赐。
三个人依次领了封赏跪地谢恩,苏麻儿故意放慢了一步,走到潘雨跟前小声道,“那只羊脂玉镯是主子额外赏赐,你可要非常珍惜。”
“是。”潘雨恭顺点头,心里却在纳闷着那个羊脂玉镯究竟是何来头。
茶花会渐渐接近尾声,到了最后是对诗游戏,众人以花、以茶赋诗都可。潘雨无疑是其中佼佼者,周良娣也不逊色,就连做的诗也和她这个人一般,冷冷的。
徐氏根本不会作诗,随口拼了四行字,平仄不仅不管,句尾也不押韵,诗句刚出口便贻笑大方。
“手捣茶叶乓乓,以为是在洗碗。忽地一声砰咚,细看竹荚断了。”徐氏朗朗上口。
金后摇了摇头,早就听说这个徐良娣胸无点墨,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武将家的女儿,怎么就这么登不上大雅之堂呢?
只不过是奴婢不小心折断了她用的竹荚,她却一直挂在嘴边念叨,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蒙氏本想给徐氏打圆场,在众人面前给她一个台阶下,可是当她看到金后脸上明显挂着不满时,欲要张口的话,还是忍了回去。
轮到周氏作诗了,只见她张望了一眼红廊堤岸的垂柳,接着又扫了一眼自己茶几上的杯盏,脸上难得浮出悠悠的笑容,似乎她的面前,已经有一片别致的风景般。
“长眉短眉柳叶,深色浅色桃花。
小桥小店沽酒,新火新烟煮茶。”
周氏话音刚落,园内便寂静一片。这是一首绝好的七言绝句,里面的对仗十分工整,诗的意境也是带着一点时过境迁的沧桑感。
一个深居闺宅的女子,竟能有这种世事沧桑的感悟,未免让人从心底里生出佩服。
不仅是金后,就连一些不太懂诗文的人,也都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云千代抬眸,眼光星亮地看着坐席上冷冰的女子,她的眼神里,永远都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她的身体上就像罩了一层寒冰般。这样一个女子,心里怕是有很多故事吧?
当云千代认真地看着周氏时,她却忽然抬眸看向这边,竟然冲着云千代微微扬了扬嘴角。
云千代也赶紧回之一笑,那一笑虽然很短暂,但却成了她和周氏敞开心门的重要一步。
最后的赋诗赛,周氏显然以一首看似平淡的绝句夺魁。
金后打量着太子府的五个女人,从蒙氏到自己身边的外甥女董氏,忽然嘴角微微扬起,神秘一笑。
茶花会的尾声是由任香独自表演“茶上开花”,这是宋宫比较盛行的一种消遣,平日里专门表演给妃嫔主子们寻乐子的。
此时任香已换了一件鹅黄色的纱裙,手里捧着一只白玉茶碗,那碗通体晶莹,光是瞧着就特别有**,想要将那碗中物一饮而尽。
“这便是你同本宫说的惊喜么?”金后观看着任香的手势,蹙了蹙眉头,看任香的动作,似乎就是平常的泡茶,能做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