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懿宸斜睨打量她,变化之快,好似根本没有做过任何不得体的举动。标准的丫环姿态,让人无法对她的话起疑,她就是一个丫头,可是却又不像一个丫头。是眼里多了狡黠,还是脸上多了自信?
“你说你叫相思?”丘懿宸邪笑轻扬,缓缓逼近,直至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迫其迎视。
“是的,奴婢相思,见过二少爷。”面不改,色不变,气不喘,相思从那对深如寒潭的眸子里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镇定自若的自己。却也趁此时把他瞧了个仔细。
这位二少爷确是长得俊美飘逸,黑丝懒懒的披散着,衬在雪白的衫子上耀眼夺目,飞斜的眉不羁且坚毅,一双探不到底的冰眸正定定的瞅着她,樱红的唇娇艳胜似女儿家,为他刚毅深刻的轮廓增添了一抹邪魅。俊美而邪恶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笑。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还是低估了这丫头的定力。她黑白流转的秋瞳,未露一丝惊慌,似是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难道像她这种不算绝姿,顶多算是清秀俏丽的容貌,会频频招来主子的觊觎?也罢,未必人人如他这般,对美人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
丘懿宸无趣的松开手,转过身冷冷的说,“还不伺候我更衣?”
前一刻的浪荡公子,这一刻的冷酷邪俊,果真是喜怒无常啊。
没有时间为自己哀悼,相思忙应声,“是。”接着,便跟在他身后,走进去。
屋子里只分里外三间,里间是丘懿宸休息的卧室和书房,外间是摆放各种兵器的练功房。虽不清楚他的身手如何,单就这满屋子的十八般兵器,门面功夫倒是做足。
相思伸手打开衣柜,转过头,“二少爷,今儿个想穿哪件褂子啊?”
“你是丫头,还是我是丫头?这点小事还用我来操心?”丘懿宸满脸不悦。
相思的手微颤,胸中怒气开始蔓延。嘴边的笑却更加温驯,“是相思的错。依相思看,就穿这件水蓝色的褂子吧。”
见他未反对,相思舒了一口气,取出了褂子。谁知,刚准备给他换上,就被丘懿宸狠狠夺过掷到地上,怒道,“没看过黄历嘛,本少爷今天不宜穿明色!你是不是存心想触我楣头?”
笑容有些僵硬,却仍是在笑,“都怪相思粗心大意,只顾寻思着二少爷穿上这件褂子不定多英明神武呢,却未曾想到祸在其中。二少爷您是天神下凡,灵童转世,定会受佛祖庇佑菩萨恩泽的。”相思带着温柔的笑,拾起蓝褂又放回去。
丘懿宸盯着她纤细的背,竟颇感有趣。还没有哪个丫环被他吼过后,能面不改色的坦然应对,居然还扯出什么天神灵童来。
“二少爷,那您看这件黑色的褂子可好?”相思小心翼翼的问。
“我不喜欢黑色。”这次,他却并没有发火,而是坐在椅子上,懒洋洋的说。
“哦,那这件灰色的呢?”相思咬了咬牙,仍是恭敬有加。
“不好。”丘懿宸的眼睛,甚至都不曾瞟过那件衣服。只是有趣的看着她。
“这件……”
“不喜欢。”
“这件……”
“不要。”
他是故意的!相思握紧了拳头,整柜的衣服都翻遍了,却没有一件入得了他的眼。深吸一口气,转过头,甜美的笑容再次绽放,“二少爷,那您喜欢什么颜色的呢。”
“我看。”丘懿宸单手支着脑袋,扫过那堆衣服,“就那件水蓝色的吧。”
“嗯,好,奴婢这就给您找出来。”相思扬起轻快的笑,转回身,她又做了三个深呼吸。平和,一定要平和,谁让你是丫环,人家是少爷呢。就算让你翻一天的柜子,只要他喜欢,未曾不可啊。只让你找了一个时辰,已经是主子的恩宠,丫环的造化了。
相思手脚麻俐的收拾好衣柜,取出之前那件水蓝色的褂子。丘懿宸没有再为难,而是配合的站起身,伸展双臂,任她脱下外衣换上。接着,他转了个身,幽黑的眸紧紧盯住她,“怎样,英明神武吗?”
“二少爷穿什么衣服都好看。”相思即刻接过话。
“哼,阿谀奉承、阳奉阴违!”瞬间,丘懿宸寒了脸,不屑的说,“真是让人厌恶。”
再深吸一口气,他是少爷啊,发脾气、漫骂都是他的特权。只是说她让人厌恶,又没有要打她板子。还好,还好。
“二少爷教训的是。”相思颔首低眉。
“我要出府。”丘懿宸转过身,已然大步迈出屋子,冷冷的吩咐声飘过来,“把园子打扫干净,回来发现你偷懒,等着挨板子吧。”
“相思尊命。”盈盈欠身,再抬眼时,那个身影便已消失。
相思放松了身子,懒懒得踱到屋外,环视一圈。因为有竹林避阳,这里倒显得幽静凉爽许多。在她看来,整个园子干净到一尘不染,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让她发挥。这个二少爷性格着实怪僻,别说丫环了,园子里小厮家丁都没一个,这会倒为她偷懒提供了方便。
相思的处事生存之道很简单,凡事量力而为之,绝不会做让自己为难的事情。人生短短,也就那数十载光阴,与其努力拼博力争上流,不如逍遥惬意的随波逐流。若是再多些银子,做个任意妄为的人,也未偿不可。所以,她选择为人奴仆,做个小小的丫环。天大的事,有头上的主子顶着。只要不出太大的过错,至少可以吃穿不愁。此生若能这样渡过了,进棺材的那天,她都会偷笑。
相思悠哉的躺在书房的长椅上。自窗口窜进的风,轻抚着她的面,一旁书案上的纸张,时不时的被吹起一角,偶尔会瞥见里面的画像。相思好奇的坐起身子,抽出那张压在下面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