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盘踞朝堂多年,根基深厚,然而却天不假年,没有多少时候了。”凌奕这般说着,看着华歆道:“若是你自己图谋了一辈子的事情,在就快要有结果之时,却发现自己已然时日无多,定然也会有些急躁,顾不上着许多了。况且……”
“况且,我还清楚,自己后继无人。若是身死,某说图谋,能不能有个全尸,还是个问题。”凌奕还没有说完的话被华歆接上,他看着凌奕,轻笑一声,说道:“我去唤裕德传了晚膳,你是伤者,就莫要再操心这些了。反正那耳光,也不是甩在你身上的。”
说着,也不等凌奕反应,便转身出了房门。
裕德将人送出府去,便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华歆,华歆吩咐了他一番之后,便同他一道入了主院,裕德召人传了晚膳,伺候两人用过之后,便退出了房间。
房内,凌奕同华歆对着今日刚刚作成的《竹海凌云图》静默不语,像是在欣赏什么,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第二天用过午膳,凌瑞回了府。他一进门,便急冲冲地朝主院而去。主院内,凌奕依然靠在床头,侧着头同一旁的华歆说些什么。见到凌瑞出现,吃了一惊,直起身来,对他招手道:“瑞儿你怎么回来了?”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裕德责备道:“怎得不见人通传?这大热天的,不会着人去接么?”
“我又不是那几岁的幼童,丞相府距离侯府也不远,实在无需派人来接的。”凌瑞笑着说道,快步走至凌奕身边坐下,神情关切地看着凌奕问道:“大哥可好些了?”
“我一切都好,你莫忧心便是。”凌奕这般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话锋一转,指着一旁的桌子道:“多了,瑞儿去看看那桌上放着的画。”
凌瑞顺着他的手看向一旁的木桌,上面是摊开的一副画,真是他心心念念想要求的那副《竹海凌云图》。凌瑞有些吃惊地看了看凌奕,又看了看华歆,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倒是凌奕,像是什么都不曾看见一般,开口笑道:“如何?这是泽安昨日所做,你可喜欢?”
“自然是喜欢的。”凌瑞因为凌奕的话回了神,他将目光自那副图上收回来,看着凌奕道:“侯府正值多事之秋,这种时候,大哥还惦记着瑞儿的事情,这份心意,瑞儿铭记于心。”说着又将目光转向华歆,说道:“我自小便听大哥说起华家少主,直至见到那副《竹海凌云图》才惊为天人,自此不忘,如今有缘相识,虽说华大哥也应了我会送我一副,却不想如此之快。”
“既然是应了你要作图,又怎可失言于人?”华歆见状一笑,摆手说道,又看了看一旁的凌奕道:“只是你兄长,却是颇为上心,昨日我一回府,便催促着让我作画,说是我行踪不定,不知哪日便离京了,到时候要找我,便难了。”
“华大哥要离京?”凌瑞一挑眉,有些吃惊地问道:“可是侯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
“不,这里很好。”华歆连忙摇头道:“侯府自然是很好,只是我是遵了族中的规矩出府游历的,总不好一直待在京城,本来这几日便要走的,只是七月初八那夜的刺杀……”华歆说着,停顿了一下,笑道:“等到事了,我也该离京了。”
“如此说来,那些刺客,至今还没有线索么?”凌瑞闻言一挑眉,看向凌奕道:“我昨日同外公说起此事,他也说此事蹊跷,虽然那些轻弩是来自虎翼营,但是他轻点库藏,却发现那些轻弩在早些时候便已经失窃,此事也早有备案。”
“圣上也差人来说过了,说是会着京城府尹全力查办的,你就别操心了。”凌奕说着,轻声安慰道。
见他如此,凌瑞也不好再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几人回过头去,便看到魏延神色慌张,快步走来。
凌奕一挑眉,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得魏延上前行礼道:“启禀小侯爷,府中……府中有贵客来了。”
魏延的一句话,让房中众人心中皆是一惊。贵客?这能被凌阳侯府称为贵客的,数遍这天下也不过十人,而在京城的,便就更少了。凌奕闻言同凌瑞对了个眼色,见到他亦一脸茫然之后,才开口问道:“贵客?谁?”
魏延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到屋外传来一阵笑声,那声音道:“莫慌,朕只是恰巧出宫探望丞相,顺道来看看你。”
这声音,凌奕自然是熟悉的,不日之前,他还同华歆一同在那大殿之上听过。况且他又自称是“出宫探望”,如此以来,这身份自然是不必言明了。
凌瑞有些吃惊地看了凌奕一眼,但在看到凌奕同样吃惊地神色之后,才敛了心神,垂首而立。华歆亦被来人惊扰,站起身来看了凌奕一眼,却在后者的丝毫不乱的目光中,勾起了嘴角。
昨日丞相才请了凌瑞过府,今日皇帝便上门探望,这皇上,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就在三人沉默间,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抬脚自院内入了屋,凌瑞一见来人,便跪了下去,口中呼道:“凌阳侯府凌瑞,见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倒是凌奕,好似还没有自这般惊讶中回过身来,直到凌瑞开口,他才急急忙忙地自床头起身,想要翻身下床,却被高宜上前几步按住。
“你受了伤,便安心养伤,莫要在意这些虚礼了。”高宜说着,转头对华歆笑了笑,开口道:“华家少主。”
“华歆见过皇上。”华歆见状说道,却不像凌瑞那般行跪礼,只是微微躬了躬身,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高宜也不在意,只是点点头,说道:“听闻那日刺杀,你也在场。”
“是。”华歆笑着应了,点了点头道:“只是我运气好,只是手臂受了轻伤,不像阿奕,伤在身侧,虽是避开了要害,却中了毒。”华歆说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次刺杀,倒是引出了他身上的另一种毒。”
“此事朕亦听御医提过。”高宜说着,转过头去看着凌奕,正要同他说些什么,却看到了依旧跪在原地的凌瑞。高宜一副刚刚才想起的样子,恍然道:“朕倒是忘了!”他说着走至凌瑞身旁,开口道:“快些起来,莫跪着了。”
凌瑞闻言站起身来,却不敢抬头看来人。高宜见状轻笑一声,放柔了语气道:“来,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他说着,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说起来,朕也很久不曾见过你母亲了。”
“母亲亦常常同我说起圣上。”凌瑞抬头看了一眼高宜,有些怯怯地说道。
“是么?”高宜笑着点了点头,看着他道:“嗯,眉眼之间倒是有些像朕那蕊儿表妹。一别经年,她当年远嫁凌阳侯府时的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现在连你都这么大了。”他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目光在房中转过一轮,笑道:“不说这些了。”
说着,便又走至凌奕身边,坐在他床头,低声问道:“朕听御医说,你体内还有另一种毒,可有线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