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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还未亮,谢蕴早早便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揣了些碎银子悄声在村子口拦了路过的牛车,出发前往宜都郡,待到午时到了宜都郡,寻到府衙,给小吏使了些银子,道明了缘由,便被领到一处大院子中。
便是谢蕴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却还是被里头的场面震了震,算是很大的一个院子,却塞满了几岁到十几岁的孩子,他们紧挨着席地而坐,衣衫破烂,面黄肌瘦,瞧着比寻常人家同龄的幼儿小上许多。
她想到了这些流离失所的孩子会过的不好,却未曾料到过的如此之惨。
昨日,谢蕴翻遍了南梁律法,才找到家中没有男丁,田产要如何才能够不被族里收回,寻到最后,找到了个过继继子的法子。
数十年前,赵氏、安氏谋反,羌人趁着中原乱局,长驱直入,将汉人的房屋良田据为己有,未能逃出的妇孺或被收为姬妾或被罚为奴婢,男子统统被罚为苦力,地位不如牲畜。
这般的打压下,但凡有机会逃出来的汉人,皆寻求机会南渡。
起初的时候,南梁朝廷会给南渡的汉人分田产屋舍,可惜南渡的汉人实在是太多,朝廷又动不得门阀士族的田产,最后田产分无可分,就这般多出许多流民。
流民多了便会生乱,为了安定,各郡县均设收容所,收容十二岁以下的孩童,限制自由,提供食宿。
南梁的律法为了鼓励有余力的百姓收养流民幼子,因而事关过继的律法要较旧律宽松许多,不用通过族里的认可,只需在府衙签好收养的契书,便承认继子的身份。
谢蕴也是流离失所之人,早些年凭借读书识字谋了份写信抄书的差事,又好运遇到周惩才不至于落到如此田地。
物伤其类,不忍看此情形,她扭头问小吏:“他们可好寻到去处?”
待到问这话时眼眶已然泛红,领着谢蕴前来的小吏无奈摇摇头。
虽然律法已然鼓励南梁的百姓收养这些幼童,但事实上,这些年会收养这些孩童的占少数,更多的是大户人家缺少仆役,从收容所中购买。
此交易虽不可取,却也不乏安顿这些流民之子的法子,总比到了十二岁还没寻到去处,在街上闹事或者是被充军了强。
谢蕴看出了小吏所表达的意思,加之这些时日的遭遇心中再度酸涩愤懑,生出对羌人,乃至安氏、赵氏的愤怒,若不是这些乱臣贼子,她们汉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她更不会遭受这些苦楚。
面对凄凄惨状与殷殷目光,虽义愤填膺,但谢蕴却也无能为力,她今日只带的走一人,便向众人问道:“我家中无子,需寻一继子,可有人愿意跟着我走?”
话落,在院子中引起一阵骚动,一双双黑溜溜的眼睛都紧紧的盯着谢蕴,虽然谢蕴的衣着虽然朴素,可却是来寻继子的,即便是寻常农户的继子,也好过充军或是去当奴仆。
不多时,院子中的幼童便纷纷举着手想谢蕴涌过来,希望能被她选中。
谢蕴的手,将将要点到一个八九岁的孩童身上时,拥挤的人群外围一个孩童轰然倒地,旁人听到了,却没有人注意仍旧朝只顾着自己,谢蕴于心不忍,转头问小吏:“大人,那人是谁,如何了?”
小吏往人群后头看了眼,便认出倒在地上的是谁,惋惜道:“小娘子,那人叫钟玄,身子骨弱,识得几个字,只可惜马上满十二岁了,估计会死在充军的半道上。”
谢蕴的手顿了顿,最后落在了名叫钟玄的孩子身上,道:“多谢大人,便是他了吧。”
选定了人后,谢蕴没有敢在收容所多待片刻,她躲开那些孩童失望的目光,匆匆离开随着小吏去过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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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钟玄带回了家,谢蕴向周母与周家幼妹简单交代了几句事情的原委,两人虽然震惊,秉承着对谢蕴的信赖,还是很快的接受了这件事情。
给周母说清楚原委之后,谢蕴回屋拿来了周惩的衣服递给院子中的钟玄让他去屋中洗澡,钟玄看了看她手中的衣服,又快速抬眸瞧了眼谢蕴,急匆匆的接过她手中的衣服,向着屋子里走去。
周家幼妹懂事的默默取出兄长其他的衣服,用针线改小日后给钟玄穿。
不消片刻,钟玄洗干净了从屋内出来,之前未曾细看,谢蕴才发现钟玄的相貌颇为出众,五官深邃立体的不像是汉人,因为羌人对汉人的迫害,谢蕴本能的对这幅长相不喜。
细看,却又能够分辨,这不是羌人,因为那一双眼眸,分明是汉人棕黑色的瞳孔,许是五官长的深邃些的汉人罢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不喜,钟玄低垂着眉眼有些不安,他的动作局促的站在原地。
意识到她的表情吓到了眼前的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