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把那天她说的话,在节目里说出来。
录一期,更一个星期。
每一期,不超过5分钟,只聊一个问题。
完美贴合短视频时代的玩法。
一开始,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到她的旧案上,舆论也大多围绕在“作者该不该为自己作品所造成的影响负法律责任”之类的问题上。
直到最后一期节目,当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档节目的时候,胡聪在画面里道出计划中的目的。
她手里拿着那本倪安送她的《无花之城》,看着镜头讲道:“这本书,是一个朋友送我的。在她送我之前,我并不知道这本书和我有关。当年的《花城》,现如今的禁书,有人看完后,创造了一个无花的世界,一个没有暴力的世界,人人都只能靠言语来解决问题,直到有人甩出了第一个拳头。我觉得很有趣,但今天在这里,并不是为了给大家推荐这本书。
“这本书的作者,前段时间陷入了一起事件。或许是缘分,同样是作家,同样是教唆的罪名,不知道他是否也和我一样,经历的是同样的事情?仅此而已。”
画面给到主持人。
“好的,感谢胡聪老师的到来,来和我们分享十年前的故事,也谢谢您和我们分享这十年来的心路历程。那我们这期节目就到这里,感谢G&o文化集团对本期节目的赞助和支持,我们下期节目再见。”
画面彻底黑掉,光洁的屏幕里,猛然映照出倪安握着遥控器的脸。
奇欢欢坐在一旁,沉默了几秒,鼓起了掌。
“我发现你们这些文化人,疯起来,真的不像个人。”
倪安听了,转头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满眼都是“说谁呢”?
奇欢欢心虚地指了指屏幕:“我说她。一个犯罪者,在节目里光明正大且理直气壮地诉说和分析自己的犯罪事实,你就说疯不疯狂,嚣不嚣张?”
倪安被她夸张的语气逗笑,回道:“你就说,节目效果拉不拉满?”
“满,绝对满!”
这下,倪安才安下心来。
转头看向屏幕,视频倒数结束,开始播放相关视频。
倪安看着胡聪那张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脸,喃喃说道:“不过,我会让她做这些事,是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她不是犯罪者。她只是受害者,这个未成熟的世界里的受害者。”
奇欢欢自然知道。
视频里,胡聪正在说起那段关于暴力教育的思考。
奇欢欢看着上面的说法,觉得有些神奇,便问道:“你那天在听他讲这些的时候,是什么想法?”
倪安眨了眨眼,回道:“我在想,可能人类越本能的欲望,或许对人类来说越重要。因为这是大自然留给我们这些生物最后的礼物。就好像人怕蛇,是因为旧时人对于蛇来说,不是捕食者而是猎物。人被蛇伤害的记忆被刻在人的基因里,就这样传承下来。以至于今日人类见到蛇,哪怕从未见过蛇,基因里的恐惧也会震慑到人。
“为什么这种恐惧会被写进人的基因里?因为它关乎着人类的生存。或许暴力和性也一样,因为某种意义上,两者关乎人类生存和繁衍,是人在自然界存在着的最基本的驱动力。这也就是胡聪说的,我们并不害怕暴力,因为那是我们每个人都与生俱来的东西,我们甚至比想象中的还需要它们。只是这些东西需要控制,否则我们和动物没什么两样。
“怎么控制?其实千百年来,我们一直在学习这件事。最省事的做法,就是把它藏起来。比如刀会伤害人,为了避免人被伤害,我们就把刀藏起来。欲望会让人失控,为了避免人失控。我们就把能激起人欲望一切都藏起来——不出现,不思考,不讨论。可问题在于,我们需要用刀,也需要这些最本能的欲望。人类学会了用刀,却依旧没有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当欲望扑面而来的时候,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依旧让我们做出了最不可控的选择。
“这种省事的心态背后,是人类对人类自身的不自信。我们害怕人没有自控力,像动物一样。我们还不相信自己有这种自控力。这真的很可笑。因为人如果没有这种能力,人类就不会从原始社会发展到文明社会。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理性思维,有批判思考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是人与生俱来的,但发展到什么程度,取决于教育。
“我们的教育要不要开始教会孩子们去思考和直面这些本能却又危险的欲望,其实很大程度上反应了我们成年人是否相信理性是否可以战胜本能。但不管怎样,不管当下人类如何选择,人类基因里需要拥有这种自控力的目标是不会变的。这也就意味着,人类迟早得明白,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图省事,不过是在浪费时间。”
倪安讲完后,奇欢欢觉得自己眼前的人更加神奇。
怎么会有人把这些话听进去了,还有了自己的想法,而且想法还这么多?
她无奈地把感叹藏起来,赶紧转换话题道:“这下,消息顺利放出去了,热度也炒起来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倪安喝了口水,润了润自己的喉咙,回道:“我得去趟京城,可能得呆一段时间。”
“去京城干嘛?”
“探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