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熊大豹沉叹口气,粗糙的面庞上浮现一丝无奈的苦恼,他幽幽说道:“我父母早已过世,媳妇去年也走了。他们以前倒是一直催我,但现在就我一个孤家寡人,自由多了。”
绍原没吭声,掌心的刺猬像是急了想要坐起来,转念一想又怕把男人的手扎坏了,于是用两只前爪撑着,勉勉强强把屁股抬了起来,咻咻咻又叫了一通。
绍原叹气,“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才说?”
熊大豹愣了,“啊?这很重要吗?”
绍原不吭声。幻象愈发浓重,天色过晚,难以看清前路,回头看去,退路也一片朦胧。他手伸进裤兜正要找法宝,然而心里突然一凛,像是想起什么,又把手缩回来了。
掌心的刺猬开始打哈欠,用刺猬语指挥他,让他现在想办法带大家下山,回去熊大豹的家里细聊。
可是绍原觉得心里怪怪的,他故作纠结了一会,叹口气说道:“哎,我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驱除这些雾障。但是既然有东西不想让我们去找坟,就不应该阻止我们下山。我想是那东西急了,我们不妨等一等,也许过一段时间回去的路就清了。”
凤凰惊讶道:“一段时间是多久?我们在这山上等吗?”他说着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们老板很养生的,再过一个多小时就到他睡觉的时间了,而且他晚饭也没吃……”
绍原笑笑,“这好办,我有果子,也有睡袋,我们凑合一下。”
凤凰闻言瘪嘴,想要辩驳却又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绍原笑呵呵地,低头一看,却见纪晗正撅在自己掌心,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男人心里一抖,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问道:“怎么了?”
纪晗严肃地看了他半天,末了缓缓点头,哼唧了一声。
绍原有点意外,“你觉得我说的很对?”
纪晗想了想,郑重点头。
男人没再吭声,默默掏出刚才那块月光锦,在地上垫好,把纪晗放上去,然后转身布置今晚的营地。天色昏暗,纪晗坐在月光锦上看男人忙活的背影,很鸡贼地眯了眯眼,想要辨识出男人耳朵是不是有点红。
但他看不清,也说不清,心里那种怪异越来越强烈了。
绍原一边忙活一边继续跟熊大豹问事情,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熊先生,我听说人间界的老一辈都很看重后继有人。你父母虽然已经离世九年,但毕竟陪伴你到四十岁,你到底是怎么劝他们的,让他们能忍你到四十岁还不生孩子?”
纪晗闻言在心里默默给绍原比了个赞,这人脑子很活泛,总能跟他想到一块去,省了不少事。
熊大豹在裤缝上搓了搓手,叹口气,“父母其实还好了。我的经济条件他们也不是不了解,我三十多岁刚娶上媳妇,是最穷的时候,答应他们45岁以后就开始考虑孩子,他们没难为我。反而是我媳妇,不依不饶的,一年复一年地磨叽,我耳根子都要被她磨烂了。”
绍原嗯了一声,又问,“您媳妇去年过世,葬在哪了?怎么不跟您的父母同葬?”
熊大豹更窘迫了,憋了半天才低声回答道:“丈母娘家跟我闹翻了,既没留下个外孙子,也没给她们女儿好的生活,生病了也没钱看好的医院……我媳妇病死后就被娘家人接走了,葬在哪……我也不知道。”
坐在月光锦上的刺猬忍无可忍地叹了口气。熊大豹顿了顿,尴尬问道:“绍先生,这位纪老板又说什么了?”
绍原默默过滤掉了纪晗骂他窝囊废、人头猪脑的那些话,润色了一下,说道:“我们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外力作怪。你在父母离世前给了四十五岁之后生子的承诺,也给了你妻子同样的承诺。你父母一直在地下不肯转世,就是有遗憾。可是去年你媳妇病死,你家彻底断了香火,你也刚好是从那时开始难以寻找到你父母的坟墓。”
熊大豹听得一愣一愣的,绍原顿了顿,还是把残忍的话说了出来,“我们觉得,可能是你父母不愿意见你。或者是你妻子的鬼魂从中阻止。当然,这不是最可怕的情况。最糟糕的情况是,你妻子对你家人抱有怨怼,在地下找了你父母的麻烦。”
纪晗哼唧了几声,绍原又翻译道:“纪老板说,为人要有为人的觉悟。你可以在社会上无用,但是在家庭里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作为儿子、丈夫,给出承诺就要兑现,如果从一开始就抱着拖延赖账的心态去承诺,早晚会有报应的。”
熊大豹闻言愣住了,像是失了魂,跌坐在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绍原叹口气,掏了一个睡袋出来给他铺好,说道:“这里面暖和。”
熊大豹感激道:“谢谢,谢谢!你们呢?还有吗?”
旁边的刺猬也瞪圆了小眼睛,盯着绍原瞅。
绍原手又揣进裤兜,摸了半天,有些遗憾地叹口气说道:“就剩一个了。凤凰可以到树上去睡,哈哈皮厚可以趴在地上,但是纪老板……”男人说着转向纪晗,犹豫了下,“你是想坐在月光锦上,还是想进睡袋来?”
此言一出,四下俱寂。凤凰贼眉鼠眼地瞟着自家老板,心里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正要秉持着对老板的爱护出言阻止,却见纪晗很冷漠地一扭身,屁股对着绍原,面树坐下了。
绍原愣了愣,心下突然像是被人拿勺挖空了一个碴,低声道:“你想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