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突然发作,青阳来不及整理书箱,书卷凌乱堆放在箱中,纸页间还夹了不少松针。
谢嘉琅低头整理书卷,拂开松针。
身旁青阳突然啊了一声,从箱底翻出一个皱巴巴的绸袋:“郎君,这好像是九娘的书袋。”
谢嘉琅抬眸。
青阳手里提着一只杏色对鸭纹水绸书袋,晃了晃,抽开系带闻了闻。
“里面有东西。”
他松开系带,伸手往里探,掏出一团冰冰凉凉的东西。
“郎君,你看,是葡萄!”
青阳找了只干净的大碗,翻开书袋,把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一颗颗葡萄滚进碗里,又大又圆,晶莹剔透,紫如玛瑙,散发着浓厚的香甜气,可惜压坏了一半,又在书袋里闷了几天,烂了许多。
葡萄可是稀罕东西,在江州,非官宦富户人家,吃不到葡萄。自从引进葡萄后,江州也栽植过这种西域珍馐,但是江州气候不适宜,葡萄苗难以存活,即使能存活,结的葡萄颗粒很小,滋味酸涩,难以入口。
前几天谢府得了一篓葡萄,各房也只分到几串而已。
青阳挑拣半天,心疼地道:“都坏了。”
谢嘉琅的视线落在书袋上。
他看到过九妹妹背着这只绸缎书袋去学堂上学,明亮柔软的杏色,绣了一对斑斓的鸭子。
她曾站在松树下,从书袋里掏出一枚松果笔搁送给他。
谢嘉武和吕辰他们朝他扔石头的时候,她背着这只鼓囊囊的书袋,挡在他面前。
后来他癔症发作,下人吓着了,要抱走她,她不肯走,书袋掉落下来,可能被仆妇当成他的东西,一起收进书箱里了。
书袋里侧被葡萄汁水浸湿,黏成一团。
谢嘉琅问青阳:“能洗干净吗?”
青阳答道:“郎君放心,用淘米汁多浆几遍,能洗干净!”
下午,青阳拎着仆妇淘洗干净、烘干的书袋回房复命:“郎君,洗干净了!我给九娘送去?”
谢嘉琅想了想,“等晒好了再送去。”
他记得仆妇入冬前浆洗晾晒旧被褥,要在大太阳底下曝晒几天才能用,这书袋在他房里放了几天,还是先晒一晒再还给九妹妹。
第二天正好是个大晴天,青阳把书袋晾在树下。
谢嘉琅吃了药,夹着书卷出门,在院子里找了个僻静地方坐下看书。
松园他不能去了。
郑氏要他没事不要出门。山中冷清,附近别院的小郎君小娘子常上门做客,谢嘉文和谢丽华会带着他们逛园子,现在人人都知道大房大公子有怪病,客人要是不小心撞上他,会被他吓着。
谢嘉琅知道母亲不想看到自己,所以前院也不能去。
他在廊前树荫底下坐定,翻开书卷。
坐了没一会儿,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两个妇人穿过甬道,走到几丛一人高的美人蕉前,小声交谈。
一道苍老的声音问:“你觉得身子怎么样?”
一道年轻些的声音回答说:“还是老样子,嫌腻味,什么都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