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也有烦心事。
今年的秋贡推举,他落选了,而谢嘉琅留在安州准备秋贡考试,他心中失落又难堪,还没和家里人说这事。
他心想,谢嘉琅是第一次参加秋贡,未必能考中,不如等秋贡结束再说。
至于谢丽华的亲事,他固然不想让自己的妹妹与人做妾,可是自古以来亲事都是长辈做主,他反对也没有用,而且钱大人在朝中有门路,二房需要这门亲事。
谢丽华坐了一会,接着做针线。
夏去秋来,天气转凉。
谢嘉琅和同窗结伴从书肆里走出来,看到隔壁店铺货架上整整齐齐一排精致漂亮的泥娃娃。
他示意文宇稍等,走进店铺,挑了几只泥娃娃。伙计用罩子装了,递给青阳拿着。
文宇几乎是惊骇地盯着谢嘉琅看,他居然会买这种小娘子闺房摆设的小玩意?
就在文宇暗暗腹诽谢嘉琅是不是认识了什么相好时,谢嘉琅道:“给家中妹妹买的。”
文宇恍然大悟,泥娃娃是乞巧节的节令时物,宠爱小娘子的人家都会买上几个给小娘子上供乞巧。
“过些时就要秋贡了,你竟然还记得给妹妹买这些玩意。”文宇笑着打量谢嘉琅。
谢嘉琅淡淡一笑。
谢蝉很看重乞巧节,年年都要泡一盆淘洗干净的麦子,等麦子发芽长大,用红丝绦系上,等着乞巧那天搬上供桌。
他回到院子,要仆从把泥娃娃和写好的信一起送回江州,门上传来叩响,进宝喘着气进院,手里也捧着一封信。
青阳笑着接过信:“这真是巧了!郎君正要我们送信回去。”
谢蝉的信很长,除了写给谢嘉琅的叮嘱,还叫进宝给青阳带了口信,嘱咐他考试那天一定要多检查几遍考篮,别忘了东西,吃的喝的用的都要用最好的,别马虎了。
青阳拍着胸脯保证自己都记下了。
进宝送完信,留下没走,谢蝉要他留在谢嘉琅这边听差。
一晃到了考试的那天,主试官、封弥官、监视官、监门官早已经提前入院锁宿,不和外界沟通,以防泄题舞弊。
考院前人头攒动,车马和送行的家人都被拦在长街外,考生只能步行进入考场,每个人可以带一个搬运书箱行礼的书童。
谢嘉琅和文宇在考院前碰头,两人带着书童往里走,到了二门前,书童也被拦下,考生们提着考篮按照次序上前,接受监门官严格的搜身检查。
大牌坊上写有诸如“悬科取士”“为国求贤”之类的大字,另一座牌坊则贴着“禁止舞弊”“违者惩戒”的告诫之语。
文宇路过牌坊,双手不自禁地发抖,谢嘉琅仍然和平时一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到一点紧张。
两人的号舍离得不近,在栅栏前拱手,分头去往自己的号舍。
谢嘉琅走进狭小的号舍,铺开席子,坐定,阅卷后,沉思片刻,提笔书写。
发解试连考三天。
漏刻滴滴答答一刻不停地作响,昼夜更替,清脆悠远的铁牌击打报晓声响过三次,监门官敲响铜锣。
谢嘉琅放下笔,面色平静。
他起身走出考场。
文宇在栅栏前等他,一张脸惨白泛青,颊边冒出若有若无的胡茬,一边和他说话,一边抬手闻自己的袖子,“我是不是已经发臭了?”
两人步下台阶,两家下人都迎上来搀扶。
文宇拉着谢嘉琅不放:“我阿爹阿娘考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你去我家歇歇,不把你拉过去,我没办法向二老交代……”
话还没说完,一道娇柔甜净的声音欢喜地道:“哥哥!”
穿葱白素绢交领上襦,系浅绛色缠枝花长裙,双臂挽披帛,头梳单螺髻的小娘子掀开车帘,肌肤雪白,皓齿鲜唇,跳下马车,笑着唤谢嘉琅。
两人循声望过来。
谢蝉迎上前,含笑朝文宇致意,伸手搂谢嘉琅的胳膊,生怕他要倒了一样,“哥哥,你辛苦了,累不累?”
文宇呆了一下。
谢嘉琅也愣了片刻,回过神,朝文宇拱手示意,“文兄,舍妹来了,我先告辞。”
文宇忙抬起双手,目送兄妹二人登上马车,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方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