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柳绵飘白东风老,辛夷花尽杏花飞。
谢嘉琅在宫门前下马,几瓣嫣粉杏花飘落,洒在他绯红色的官袍上。
他低头,从袖中取出昨晚写好的折子,斟酌揣摩。
大晋科考制度沿袭前朝,其中有很多弊病,改革刻不容缓,但是科考事关重大,牵动各方利益,甚至动摇社稷根基,稍有变更就会遭到各方的强烈反对,他的折子一递上去,一定会遭到不同党派的猛烈抨击。
又或者,这封折子会被皇帝扣下。
他思索着,长靴踩在落满红英的石阶上。一个小太监拦住他,告诉他皇帝今天在晚香亭接见他。
阵阵清风徐来,花香浓郁,莺飞蝶舞。
谢嘉琅穿过甬道,宫门前的花树下忽然窜出一道人影,鲜衣丽裙,满头珠翠,眉心花钿欲飞,双眸含笑,直视着他的眼睛。
“公主殿下。”
谢嘉琅退后一步,向她行礼。
“谢大人……”李蕴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含羞带怯地回礼,“我有几句话对谢大人说。”
谢嘉琅想着折子上的措辞是否合适,漫不经心地道:“臣要去觐见圣上。”
“不会耽搁你太久,只说几句话罢了!谢大人……我听说你还没有娶妻,也没有婚约在身……”
李蕴涂了脂粉的双颊腾起晕红,咬了咬唇,鼓起勇气,“谢大人,你愿意做我的驸马吗?”
谢嘉琅的思路被打断,回过神,环顾一圈,庭院空荡荡的,侍立的禁卫不知道去了哪里,公主身后也没有太监宫女跟随。
“公主厚爱,臣惶恐。”他直接道,“恕臣得罪,臣无娶妻之意,请公主另择佳婿。”
他说完,转身就走。
李蕴来不及恼怒,先呆了一呆,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提着裙子追上他,一把拽住他的袖子。
“谢嘉琅!本公主身为皇女,舍下脸面和你说这些话,你什么意思?!”
谢嘉琅眉头轻皱,想抽回自己的袖子。
李蕴满面涨红,紧攥着他不放,又是震惊,又是气恼,又是伤心,质问道:“你又没有娶妻,为什么拒绝我?我可是堂堂公主!你是不是嫌我不好看?”
她羞恼难过,声音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
更让她感到难堪的是,谢嘉琅的面色很平静,除了因为袖子被她拽住而感到些许不悦之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之色。
“公主自重。”
他不卑不亢,恭敬而生疏地道。
李蕴的眼泪掉了下来,手指用力拉扯谢嘉琅的官袍:“你是不是担心别人说你攀附?还是觉得我太骄纵了?”
谢嘉琅面容严峻,抽出自己的袖子。
李蕴眼含泪光,又扑了上来。
争执间,一道色泽鲜艳的郁金裙裙角拂过谢嘉琅的眼角。
“蕴娘,你做什么呢?”
女子清亮而又柔和的声音传来,淡黄裙角和刺绣披帛像一泓水波,由远及近。宫女太监簇拥在她身后。
谢嘉琅身上不由得一僵,没有抬头,往后退一步,行礼。
李蕴也跟着朝走过来的女子行礼,委屈地喊道:“阿嫂!”
谢蝉脸上含笑,走近他们,指尖涂了花汁的手搂住李蕴的胳膊,“我正找你呢,杭州府的珍珠泉和琼花露送到了,我给你留了一些,你跟我去尝尝。”
说着,像是才注意到谢嘉琅似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一时间,谢嘉琅感觉如芒刺在背。
“谢大人,皇上在晚香亭和小世子对弈,大人快过去吧。”
谢蝉笑着道。
谢嘉琅垂眸看着地面上的杏花花瓣,应了声是,没来由的,心中觉得十分狼狈。